第2章

……

我還是沒有放棄勸周茉茉。

但她似乎掌握了對付我的方法——充耳不聞。

不管我說什麼，她都裝作沒聽見。

直到下午，齊劉海又來找她。

「周茉茉，你前幾天故意嚇我！」

周茉茉淡淡地撇嘴：「我都說了和江路不熟。」

「不熟不代表你不喜歡他！」

周茉茉氣笑了，好奇地問：「你喜歡他，為什麼不直接找他？」

齊劉海沒想到會被反問，愣愣地說：「他突然不理我了……」齊劉海回過神，眼神兇狠又幾分委屈：「一定是因為你，那天他扶了你，就再也不和我說話了！」

她警告：「你不準再接近他！你不配！」

周茉茉冷下臉：「我哪裡不配？」

齊劉海愣住，盯著周茉茉看了一會兒，似乎沒找到可以攻擊的點，於是說：「我和江路將來可是要上同一個大學的，你成績那麼差，大學都不一定能考上！你隻配找個……找個……沒學歷的混混兒！」

周茉茉竟無可反駁，隻能自己生悶氣。

到了晚上，周茉茉看著漫畫，突然合上漫畫抬起頭，眼神十分堅定。

「我要參加藝考！」

我：「嘖！我勸你那麼久你不肯，人家罵你一句不配你就想通了？你該不會真喜歡江路吧？」

周茉茉冷哼：「不蒸饅頭爭口氣，我要證明不配的人是他！」

一旦下定決心，周茉茉就開始行動起來。

連夜查資料，選學校選專業。

我興致勃勃地盯著電腦，陪她一起看。

周茉茉的目光停在央美的信息上。

「央美不錯。」

周茉茉抽了抽嘴角：「不錯？考央美有多難你知道嗎？」

我打氣：「我相信你的實力，衝呀 MoMo！」

「不過就算難如登天我也要考。」周茉茉合上電腦。

因為這是她媽媽的母校。

7

周茉茉把學校的課都停了，找了家最好的畫室入學集訓。

剛開始要克服心理障礙很難，拿起畫筆手就發抖。

老師甚至懷疑她到底會不會畫畫。

好在她堅持下來了。

她的天賦很快展露無遺，即使落下了兩年，重新拿起畫筆後很快便追上同齡人該有的水平，甚至逐漸超越，連老師都驚嘆她驚人的天賦。

人隻要做起自己擅長的事，便如魚得水。

周茉茉每天練習完畫畫，晚上回到家再復習兩三個小時的文化課。

而我白天給她打氣，晚上還要給她補課，比在學校上課還累。

大概是長期熬夜看漫畫的緣故，周茉茉很能熬，直接化身卷王。

還好我也是個卷王，要不還真不一定能熬過她。

經過半年多的努力，她順利通過了央美的初試，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了復試。

時隔半年多再回到高中學校繼續上課，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距離高考還有不到 90 天。

由於這半年周茉茉沒有放下文化課，回到學校後她迅速進入狀態。

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刷題，回到家我還要拉著她復習總結。

在我的一對一輔導下，她進步很多，不過距離央美的錄取分數還差一截。

8

周茉茉在食堂吃午飯時，意外撞見一個熟人。

「齊劉海？」我和她驚訝地異口同聲。

正埋頭幹飯的女孩抬起頭來，見到周茉茉眼神閃過一絲不自在。

「嗨，周茉茉。」

還真是她。

半年多以前，打扮花哨的齊劉海，現在竟然這麼不修邊幅。

臉上長了許多痘痘，標志性的齊劉海也長成了中分，差點沒認出來她。

周茉茉在她對面坐下，將兩杯酸奶插上吸管。

盯著齊劉海看了一會兒，她遲疑地開口：「齊劉海，你臉上怎麼……」

齊劉海皺眉：「我不姓齊，更不會叫齊劉海這麼難聽的名字，我叫劉美美。」

好像也沒有好聽到哪去吧……

劉美美摸了摸臉：「至於這些痘痘……都是熬夜刷題才長的，但為了高考，暫時犧牲一下美貌沒什麼的。」

想不到劉美美這個為愛霸凌的人還挺有大局觀。

她看著周茉茉：「聽說你藝考考了央美第一名，恭喜你啊。」

難以置信，第一個恭喜周茉茉的竟然是那個囂張跋扈的齊劉海。

周茉茉笑笑：「謝謝，呃……美美，你不討厭我了？」

「你很厲害，我對你刮目相看。」劉美美一臉欽佩。

周茉茉挑眉：「你不喜歡江路了？」

劉美美驚訝地說：「你還不知道嗎？餘笙的S因查出來了。」

這半年多時間，周茉茉幾乎是全封閉的備考藝考，外界的所有消息我們都沒關注，也不知道警方的調查結果已經出來了。

「是江路幹的，幾個月前他就被抓了，那天學校來了好多輛警車，聽說他還是餘笙的繼兄，真沒想到他居然能做出這種事。」

聞言，我和周茉茉都愣住了。

兩人聊完，離開時，劉美美叫住周茉茉，指著她手裡的東西說：

「另一杯你怎麼不喝？」

周茉茉：「喝不下了。」

劉美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杯酸奶，一臉痛心疾首：「你怎麼這麼浪費啊？不喝給我！」

周茉茉猶豫：「你確定？」

劉美美用力點頭：「嗯！」

周茉茉把酸奶給她，走出幾米後，背後傳來劉美美嫌棄地聲音：「呸呸呸！怎麼沒味道啊？變質了？」

……

9

回教室的路上，我心事重重。

「餘笙，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嗯。」

過去的好多記憶隻剩一片茫然。

「我……我想我媽了。」

我一直不敢去見她，但此刻好想好想她。

在我初中時，我爸便得癌症去世，家裡欠了好多錢。

我媽一邊賺錢一邊還債，還要照顧我。

我是她的全部，卻永遠地離開了她。

一想到她在新聞裡哭的撕心裂肺的樣子，我就很難過。

……

周茉茉帶我去見了我媽。

她老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

命運真是殘忍，讓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兒……

一聽說周茉茉是我的同班同學，她的眼淚便不停地流。

我靜靜地看著她。

我才知道原來鬼沒有眼淚，也不會心痛。

我沒有讓周茉茉告訴她我的魂魄還在世上。

因為我不能讓她失去我兩次。

「姐姐，別哭了。」

坐在一旁的舅舅安慰了她一會兒。

送走周茉茉時他說：「我姐姐一聽到關於小笙的事就會哭，小妹妹，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你以後別來了。」

10

庭審那天，周茉茉帶我去聽了。

由於涉及到未成年人，庭審沒有公開。

我不能離周茉茉太遠，所以她站在距離審議廳最近的牆外，我穿牆進去聽完了一整場審判。

原來是因為我拍到了江路同時和好幾個女生交往的證據，準備發到學校論壇上揭發他，以免更多女孩子受騙。

江路來搶證據，我反抗推搡間，撞到了桌角，昏S過去。

見我流了好多血，他以為我必S無疑，便聯合江父開車將我扔到附近的河裡。

當時下著暴雨，周圍也沒有監控，他們以為可以瞞天過海。

但警方還是從江家找出蛛絲馬跡破了案。

由於作案時江路已滿十八歲，他必須承擔全部刑事責任。

他和江父因故意S人共同犯罪一起被判了刑。

……

我出來時，周茉茉正蹲在牆角發呆。

五月的陽光照在她身上，明媚幹淨。

見我出來，她欲言又止。

我對她說：「原來我失憶的原因是頭被磕壞了！而且失憶的很徹底。」

她撲哧一笑。

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她突然驚恐道：「你……你怎麼變淡了？」

我低頭看腳，真的變淡了。

我笑著對她說：「我要去投胎了。」

周茉茉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沉默著。

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路過一家玩偶店時，她跑進去買了一隻玩偶貓。

找了個空曠的地方燒給我。

但要等到凌晨 12 點才能收到。

「我怎麼現在才想起來。」她心情低落：「餘笙，你還能收到它嗎？」

「收不到也沒關系。」我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上面畫著一直貓，對她說：「我更喜歡這個。」

剛開始我隻是無聊，想逗她玩，看她滿臉暴躁卻又拿我無可奈何的樣子，我覺得有趣。

可是現在，終於到了要分別的時候，我卻難過起來。

周茉茉聞言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11

周茉茉坐在沙發上。

我蹲在茶幾前。

我們都在等待最後一刻的降臨。

「你說我下輩子會投成什麼物種？」

我一邊吸著酸奶的味道一邊說。

「要是能選擇的話，我希望投成一隻貓，能吃能睡能玩。」

「那你來世做我的貓吧。」周茉茉悶悶的開口。

我轉頭問她：「那你會給我買凍幹買罐頭買小魚幹買小玩具嗎？」

「會。」周茉茉給我一個標準的露齒笑：「還會給你絕育哦。」

我拍手：「那太好了，有人養還不用生娃，啥好事都給我佔盡了！」

周茉茉：「……」

我盯著她手裡一口未動的酸奶：「你還喝嗎？」我這杯沒味道了。

換做以前, 她一定會罵罵咧咧，絕不給我。

但這次她隻是沉默著將酸奶放在我面前, 一句話也沒說。

她彎腰時，我注意到從她衣領裡滑出來一條項鏈，上面掛著一顆玉珠。

「這項鏈怎麼這麼眼熟？」

以前好像沒注意到她有戴項鏈。

周茉茉把項鏈塞進衣襟裡：「這是我撿的。」

「撿來的東西你怎麼不還給失主自己霸佔了啊？周茉茉, 你真沒素質！」我譴責她時，腦子裡閃過一些畫面。

「啊！我想起來了，這是我爸在我七歲生日時送我的，我帶了十年。」

周茉茉面無表情：「哦, 那我現在也沒辦法還你了。」

她怎麼這麼不要臉啊, 撿了人東西理直氣壯地不還。

「你很喜歡？」

老實說我爸的眼光……實在不敢恭維。

周茉茉輕輕點頭。

「你喜歡, 那就戴著吧，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

這世上難得有人會欣賞我爸買的東西。

12

我好像越來越淡了，感覺自己快消失了。

牆上的鍾表快走到凌晨 12 點。

我突然想起……

「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

周茉茉瞪眼：「你怎麼不早說！這個時間去哪買蛋糕？」

我扁嘴：「忘了嘛。」

周茉茉嘆氣，起身在家裡找了一通。

最後找出一根蠟燭和一盒蘇打餅幹。

我們坐在桌前, 她把蠟燭插在餅幹上。

我閉上眼許下三個願望。

「希望媽媽健康長壽。」

「希望我下輩子衣食無憂。」

「希望……周茉茉考上央美。」

睜眼時，周茉茉的眼睛紅紅的。

我催她：「快幫我吹滅蠟燭, 願望才能實現。」

她低頭

呼——

蠟燭熄滅。

鍾表在此時走到 12 點。

「周茉茉，你一定要考上央美啊……」

說完這句話, 我如同熄滅的蠟燭一樣, 徹底消失。

同我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張紙貓貓。

……

昏暗的屋子裡一片S寂。

周茉茉保持著低頭的姿勢, 始終不敢抬頭看一眼。

空氣安靜得可怕。

清晰的聽見鍾表上的指針轉動的聲音，滴答滴答……

她低著的頭越來越低。

低到雙肩顫抖。

低到蜷縮成一團。

低到, 眼淚一顆顆浸湿胸口……

13（番外）

周茉茉知道媽媽不是自S的。

當爸爸領著那個女人和五歲的男孩笑逐顏開的進這個家時，她就恨上了他們。

爸爸給那個女人買包買項鏈, 給那個小孩買零食買玩具，花的都是媽媽的錢。

卻不準她繼續學畫畫。

他們那麼的開心，那麼的幸福。

難過痛苦的好像隻有她一個。

後來，她養了隻倉鼠。

那隻倉鼠啊, 最喜歡亂啃東西了。

她把廢舊的電線扔給倉鼠磨牙。

在倉鼠眼裡，那是玩具。

然後她不小心把倉鼠落到了爸爸的車裡……

警察問起的時候，她什麼都不知道哦。

她隻知道，是他們倒霉！活該！

「給我燒隻紙貓貓兒吧~」

「（給」周茉茉覺得自己是個十分卑劣的小人。

她把自己活在陰暗的角落裡，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沒有親人, 自然也不需要朋友。

她時常在那個角落裡S氣沉沉地觀察著角落以外的世界。

有一個人，她聰明她開朗她正義她陽光。

所有人都喜歡她。

她是她的反面。

她撿到了她的項鏈, 卻卑鄙地沒有還給她。

當她發現隻有她一個人能看見她, 是因為那條項鏈時，鬼使神差的沒有把項鏈扔掉, 而是每天戴在脖子上。

她像夏天的麻雀，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明知道她脾氣壞，她還故意惹她生氣。

她一邊嫌棄她，一邊又覺得有喜有怒的自己才像個鮮活的人。

……

也許是因為餘笙, 周茉茉也喜歡上了貓這種動物。

宿舍樓下有幾隻貓, 她常去喂。

畢業前一天，她拿了貓罐頭，照常去喂貓。

她想這是她最後一次喂它們了，索性把罐頭全開了。

卻發現貓群裡多了一隻橘黃色的貓。

陽光下它金燦燦的毛髒髒的。

不知道它從哪裡來, 也不吃罐頭，一邊蹭著她的褲腿，一邊叫個不停。

真是煩人吶。

然後……

她把那隻貓帶走了。

給它取名「笙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