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願意我不強求，那你不應該那樣對班長，她也是對你抱有希望，之前你很出色。」

「以前出色我現在就一定要參加？煩不煩？」

「你覺得煩了，那以後我就不管你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沈確啪一聲扔掉手裡的試管，冷冷看向我。

「你以後安穩點，不和同學起衝突，不要誤會同學的好意就行，大合唱的事我會另外想辦法。」

還沒走到後門，一根拐杖丟在我邊上，我被嚇了一跳。

我是真的生氣了。

他真的毫無分寸。

「沈確！你發什麼瘋！」

「梁老師，你癖好不是慕殘嗎？既然這麼喜歡我的殘肢，怎麼不繼續施舍到底？」

「是！我慕殘！你捫心自問請問我傷害到你了嗎？！你拿這個事情一次兩次的刺激我，覺得我被傷到了，你就很爽是嗎？那我告訴你，一點都沒有！」

「我是老師，我有自己的行為準則，我能控制住自己，因為我要對你們負責，但是你，我原本真的對你抱有期待！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精神底線，施舍你？我覺得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

14

走出實驗室後我的氣其實就順通了，與之而來的是擔憂和後悔。

作為班主任，我應該疏導為主，現在學生心理脆弱，我這麼做是火上加油，更何況對方是遭遇過重大事故的沈確。

我這麼發脾氣，無非是沒把沈確當做學生罷了。

不是老師和學生。

是女人和男人。

想到這，我頭皮發麻。

大合唱的事，沈確到最後都沒點頭，大家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也沒堅持。

後面我都忙著大合唱的事，我隻能讓宋連铖和袁維傑多關注沈確，一連幾天都相安無事。

高二一班靠最後一名進了決賽。

大伙都很高興，也不知道是誰開導了沈確，他竟然同意獨唱一段，當然也就一小段。

就決賽當天出了個小插曲，化妝老師隻來了一個，她還要兼顧兩個班的任務。

二班化好再來我們班時間已經不太夠了。

我隻能親自上場。

舞臺妝嘛，學著化妝老師照葫蘆畫瓢倒也不難。

就是我的學生不大放心我的手藝。

「你給我化。」

沈確打了頭陣，他走過來，坐我面前。

我是沒想到他這會這麼給我面子。

他有短劉海，我拿自己的粉色洗臉發箍給他罩上。

「宋連铖你要是敢拍我 neng S你。」

周圍一陣大笑。

我差點也沒忍住。

他的目光冷不丁看向我，我表情沒收住。

「你是不是還欠我個願望？」

他嘴唇微動，發出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

「嗯。」我手上動作沒停，往他臉上打粉。

「現在能許麼？」

「這麼隨便就用掉了？閉眼。」

「是。」

「說來聽聽。」

「能原諒我麼？」

我沒想到是這個事兒，下意識覺得他又使詐，沒回答他的話，繼續化。

「糊我眼睛了。」

「抱歉，你等會。」

我拿棉籤一點一點粘掉他眼角的亮粉。

「那天話說重了，以及為之前的事一起道歉。」

「我不信你這麼容易回頭是岸。」

「看到你發脾氣生氣，我挺怕的。」

「哦？」

「不信算了。我單方面用這個願望，你必須得給我實現。」

「以後真能靜下心學習，考個好大學，我就原諒你。」

「行啊，這有什麼難的。」

「拭目以待。」

15

之後的生活依舊按部就班，高考的壓力接踵而來。

不僅是學生，還有老師。

楊繁開始追求我，我的母親相當高興，給予種種因素，我稀裡糊塗開始和他約會。

新年，我媽提出家長見面。

我第一次嘗試提出拒絕：「太早了吧，我們也沒有正式在一起，隻是在接觸。」

「不早了，都接觸好幾個月了。」

「我不要，我學校的事都忙S了，初三就得回去。」

「那就趁現在把事談下來啊，楊繁父母也回來了，正好有時間。」

「這是我自己的事，能不能讓我做回主，慢慢來。」

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

我媽執掌小家，她不同意，我的父親隻能附和。

她說我的決定不重要，她會自己去聯系媒人。

我初二就回了教師公寓。

囫囵睡了一覺後，才開始看手機。

手機裡有很多新年祝福，最新的是我爸。

「媽媽刀子嘴豆腐心，你服個軟她就沒事了。」

楊繁：「冰冰新年快樂！希望新的一年咱們努力方向是同一個！（愛心）」

沈確：「新年快樂。」

以及教師群、學生群的新年祝福。

我在學生群裡發了紅包。

沈確第一個搶，第一個回：謝謝冰冰老師。

這下群裡炸了鍋，個個附和他一起叫我這個稱呼。

我啞然失笑，估計開學後要和「梁老師」說再見了。

我單獨回了沈確：同樂。你也真是開了個好頭。

沈確回：這個稱呼叫的習慣。

初三，尖子班回校自習，他們的新學期提前開始。

沈確如同他所說的，真的在轉變。

高二穩定在班級前十五，到高三他考進了年段前十。

想到他當初的保證，我是覺得，我其實隻佔很小一部分，更多的是他還沒完全放棄自己。

這是好事。

我心中那些小疙瘩，和他願意向上這件事相比，一點都不重要。

現在想來，反倒是我斤斤計較了。

高三的副科基本都被主課佔了，我挑了一節打算和學生們聊聊未來。

我讓他們把夢想寫在黑板上。

長長的黑板，夠全班人寫了。

沈確長的高，他上來就往最頂上寫。

檢察官或者律師。

我一瞬間就明白他寫這個的含義。

那個司機撞S了那麼多人，最終隻判了S緩。

他走下去的步伐幾乎與常人無異，但那是無數個痛苦日夜煎熬過來的結果。

班裡沉默了半晌，第二個是宋連铖和袁維傑。

警察，國防。

袁維傑拍了拍沈確的肩，「是時候讓咱哥三個把這操蛋的社會給整頓下了。」

慢慢的，整個黑板都寫滿了。

16

但生活中的意外總是有的。

楊繁和女生相親並帶去開房，這事是沈確告訴我的。

吃飯的餐廳是沈確姑姑開的，他周末過去蹭飯，就撞到了。

不過楊繁並沒有看見沈確。

照片挺多張，看得出是沈確尾隨拍的。

「是不是不該發給你？」

倒也不是，我對他並不主動，碰了兩次壁，年後楊繁對我確實冷了下來，我自己也有感覺到。

結婚對我來說不在現階段的人生規劃內，和楊繁也沒有正式在一起，他有他交友的自由。

隻是我媽那邊，估計會地震一段時間。

想到這，我就有點頭疼。

正打算回復沈確，楊繁的消息進來了。

「冰冰，我找了一家不錯的餐廳，晚上去吃嗎？我記得你今天不用晚自修值班（調皮）。」

定位是沈確姑姑的餐廳位置。

我下意識截圖，想發給沈確。

事實上發出去了，下一秒又緊急撤回。

和他說算怎麼回事？

我腦子糊塗了吧。

沈確回了一個「牛啊」。

不過也多虧他，我找到合適的理由去徹底拒絕楊繁。

不給他難堪，隻是點到即止。

楊繁很知趣，知道我說的什麼事，他沒細問，但是解釋了：「是我前女友。」

「沒事，喜歡就再在一起。」

「謝謝。」

沈確的消息又進來，「在哭？」

「沒有。」

「感覺你很傷心。」

「沒有。」

「別騙我。」

「真沒有，本來也沒在一起。」

這句撤回，重發：「真沒有。」

沈確回了一個「哦」。

這事沒過十二點，我媽電話打來了，我預料中的劈頭蓋臉一頓罵。

「這麼好的機會不把握，你有什麼用？我和你爸爸辛辛苦苦培養你，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讓你以後生活好一點，楊繁這麼好的條件你不珍惜，以後找不到這麼好的了。」

不等我講話，她就把電話掛了。

然後本來要回家的日子，我爸電話打來委婉的說拿了點東西在公寓樓下等我。

「你媽媽還是很生氣，你這段時間住公寓吧。冰冰，你也要換位思考一下，媽媽為了你的終身大事在媒婆那邊遊說很久，私下塞了錢才拿到像楊繁這樣條件的。」

「塞了多少錢？」

我爸一愣，許是沒反應過來我問這的緣由。

「八百。」

剛好有現金，我直接塞給我爸。

「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幹嘛非要這麼低聲下氣去求別人？再說了，婚姻就一定是我的終點嗎？」

我爸接不上口，隻是寬慰了我幾句就走了。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媽單方面和我冷戰，電話不接，微信不回，道歉沒用，她的目的就是要我把楊繁追回來。

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直到楊繁訂婚的消息在朋友圈公布。

不是前女友，是一個陌生的女孩。

我媽徹底炸了，說就算她S也不會再管我的事。

我從不理解到無語。

不是八百塊錢的事兒，是我第一次徹底忤逆她的意願。

退一萬步說，楊繁對於我來說也不是良人。

我雖沒義務去幫他瞞，但我也能想象到我將他的事說出來後我媽的接口，同樣是不好聽。

無非是我沒本事，套不牢他等等。

為此，我隻能把更多精力消耗在學校。

因為不消耗，慕殘的那股勁就又會出來。

17

其實已經又有冒頭的趨勢，就在高三最後一場秋季運動會。

我站在起點，和宋連铖一起。

「冰冰老師，你很緊張啊？」

「啊？嗯，有點。」

「別緊張，他耐力很好的，一般人根本跑不過他。」

「他的腿可以嗎？」

「老師你把他想的太脆弱了，他很猛很拼的。」

正說著，八百米預賽第一組的選手出來了。

沈確邊走邊低頭卡著胸前的號碼牌，穿著和體育生無異，他沒有刻意遮擋假肢。

他是全場焦點。

「沈確！」宋連铖喊了他一聲。

他抬眸看過來，輕輕點頭，又看向我，目光說長不長。

發號槍一打，人都衝出去了。

沈確比我想象中的要穩許多。

內場有很多學生跟著跑，袁維傑和宋連铖都在。

沈確值得大家學習的地方有很多。

他是學校裡的矛盾體。

現在他依舊是大伙眼中的「不良學生」，和同學起衝突引來老師的，永遠是他這波人。

但是他不放棄的精神，依舊吸引著這麼多朋友和他在一起。

這一組有體育生在，沈確並沒有特別大的優勢，最終在第二名到終點。

終點隻有我在，他一到，我立馬扶住他。

滿身的熱氣，他的喘氣聲我聽著一定是很累了。

他的成績進決賽應該沒有意外，決賽在明天，今天能好好調整。

我帶他到一邊坐著。

沈確把假肢卸了下來，左腿已經磨紅了。

「痛不痛啊？」

「沒感覺。」

「等會讓宋連铖他們幫你拿熱水敷一下。」

「嗯。」

許是我盯住的時間長了，沈確突然來了一句，「其實你可以摸它，我不介意。」

我腦子嗡的一聲，趕忙站起來，「抱歉。」

沈確的語氣鮮少的認真：「我沒跟你開玩笑。」

好在宋連铖他們及時出現，我簡單交代兩句就落荒而逃。

我又失態了。

這讓我無地自容。

今晚估計又睡不好覺了。

果不其然，前半夜的失眠，後半夜做不完的夢。

第二天決賽，我本沒打算去看。

但是樓下熱鬧非凡的吶喊聲讓我靜不下心，總想往外瞅一眼。

也是巧了，高三教學樓靠右，正對終點方向，聽到八百米決賽檢錄聲，我索性趴辦公室窗戶上了。

很快，我邊上多了幾位老師。

「欸冰冰，你們班的沈確是不是有八百米。」

「是啊。」

「昨天看了預賽，這孩子真是厲害，換作我自己都沒那份自信和從容。」

「他現在不咋鬧騰我都有點不習慣了。不過確實是顆好苗子，靜下心成績一下子就上去了。」

聽到他們誇沈確，我心裡挺開心的，不禁附和，「我也蠻看好他的。」

「那一開始他確實不好壓吧，高一我教他數學那會，三天兩頭看他媽媽來。」

「找對口了其實也還好，經歷過事兒總是變得敏感點，能理解。」

「欸開始了開始了。」

運動員站成一排，沈確在最外道。

他似乎在找誰。

我覺得他是在找我。

我大喊一聲：「沈確！」

他很快抬頭看過來。

我抬手握拳，「加油!」

他也抬手，表示收到。

槍響，氣氛瞬間高漲。

決賽不同於預賽，裡面有三個體育生。

大家都是拿出實力的跑。

沈確很快被甩在後頭。

我心都揪起來。

有老師寬慰我，「重在參與，重在參與。」

有沒有名次不重要，我主要是怕他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