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由活動，我爸媽要和朋友一起去買特產，我打算在酒店補覺。」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家裡不催我相親了。」

「得感謝我，要不是我抓到那男的小辮子，你後半輩子的幸福就得斷送了。」

「謝謝你。」

「我要的不止是謝謝。」

「你真的很直球。」

「這樣不好嗎？還是要搞曖昧？我也行啊，看你喜歡什麼相處模式。」

「我真服了。」

「欸梁冰冰你是娃娃臉嗎？感覺你比以前還要好看。」

「真受不了你了，我掛了，睡覺了。」

「別掛別掛！」

「我真困了。」

「最後一句！我是認真的，你不要小看我的決心。」

「超了。」

視頻裡的沈確笑了笑，「掛了啊，好夢。」

22

燦陽二中校慶在早春。

沈確作為學校邀請的優秀畢業生，但是沒有時間回來。

原話是：「有個專業課作業要趕，時間衝突了，不要傷心啊。」

我問了教導主任，確實是這麼一回事，不僅是他，宋連铖和袁維傑也回不來。

一個要公安模擬拉練，一個軍校不讓請假，但是都答應錄視頻回來。

所以我關於這事我也就沒再關注，照常上課，然後等著晚上組織學生去看晚會。

校慶安排在學校最大的籃球館，我帶的是高一六班，按照位置坐是在靠近演講臺的位置。

主持人先開場，接著是老師和學生代表及優秀畢業生代表發表講話，最後是校長。

起初，都很正常，直到上臺的人挨個進入候場排隊。

人群開始騷動。

五班班主任叫我，「小梁老師，優秀畢業生代表是不是以前你們班的那個？」

我還沒反應過來，「啊什麼......」

我愣住，懵懵的來了一句，「啊、啊對。是他。」

沈確身穿一身黑西裝站在側門口，身姿挺拔，讓人不得不注意到他。

見我看過來了，給我來了個兩指敬禮法。

嘴角，看著應該是笑了。

「梁老師，也太帥了吧。」旁邊的學生開始問我。

我盯著他，沒否認，「確實，他挺好看的，現在長開了。」

真服了，總愛搞這種突然的驚嚇，或者說......還勉強算驚喜？

微信振動。

「驚喜吧。」

「驚嚇。」

「今天帥嗎？」

「還行。」

「等會更帥。」

「？」

輪到他，全場沸騰。

有學生注意到他的腳，來問我。

「出車禍截肢了，現在和平常人沒什麼區別。」

「感謝燦陽二中還能想到我沈確，畢竟以前給你們添麻煩不少。」

眾人笑。

「老萬一開始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確實趕不回來，但想著這裡有支持我，不放棄我的老師，熬了兩個通宵，作業趕完了，我就回來了。

「老萬之前是我化學老師，那會他總說，沈確啊，別氣我了啊，能不能靠點譜，走點心，給我老老實實的畢個業，你畢業的時候我還能落兩聲謝謝。所以我很感謝他，出面撈人，他總是大前鋒。

「還要感謝的是我高二高三的班主任梁冰冰，她第一次帶小孩沒經驗，好幾次被我氣到不行，在我以為所有人放棄我的時候，也是她，最後拉了我一把。她說期待再相逢時的朝陽，曾經我的世界充滿陰霾，現在我回來，還算帶著些許光芒吧，以後我還會更好。」

之後他講了什麼我都聽不太清楚了，耳朵嗡嗡的。

依稀隻記得，點到我的時候我朝他豎起拇指。

23

「校門口等你。」

學生就寢後我才看的手機，消息時間是在半小時前了。

我匆匆忙忙的去開車。

路口對面，沈確背著隻挎包，盯著紅綠燈發呆，時不時看一眼手機。

像是有默契似的，他回頭，笑著招手。

或許就是這個笑容，是我開始沉淪的第一步。

「去哪裡？」

「機場。」

我一愣，方向盤都不自覺握緊。

他眼睛很賊，說道：「這麼緊張？我明天十點有個考試，必須趕回去，不然要掛科。」

「幾點的航班？」

「11 點 45。」

「好。」

我本想送他到出發站，但到機場快速路了，他卻說：「去地下停車場。」

「幹嘛？繞遠路了。」

「還有時間，我想和你單獨待會。」

我呼吸一窒。

「不願意嗎？那去出發站吧。」

前面就是分岔路口，即將到達長實線。

我們其實都在賭。

我賭我自己心中的弦，他賭他自己的重要性。

三，二，一。

方向盤往左。

弦斷了。

他贏了。

他喘氣的聲音聽得我心煩意亂。

停車，關燈，車裡幾乎一片暗，隻有行車記錄儀在不停的閃著紅燈。

他從後面環抱過來的時候我是想躲的。

但忘記解安全帶。

「別推開我行嗎。」

我沒動。

「不見面還好，至少有個『即將要去見你』的念想，真的見面了，我就不想回去了。

「我有......這麼好嗎？」

「有時候我在想，你如果沒有那個秘密，或許我還入不了你的眼。你說你自己好不好？」

「你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

「難道不是嗎？」

是。

我和沈確就是同一類人，一個殘缺，一個迷戀殘缺。

我們詭異的吸引彼此。

認識隻是個很小的契機，在重逢那一刻，才徹底迸發最原始的那股欲望。

「梁冰冰，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他抱我抱的很緊，生怕我講出什麼不好的話。

我後知後覺，他仍是那個偏執的沈確，從未變過。

曾經這麼自信驕傲的人，斷腿的自卑和痛苦是跟隨他這一生的。

「行吧。」

他渾身一震，好久沒動靜。

我也不去催他，就這麼讓他抱著。

黑暗的擁抱持續了很久。

直到他吻上我的耳垂，我痒得下意識一抖，推開了他。

「別。你時間快到了。」

我先下車，然後就看到後排也開車門。

滿臉笑意斐然，過來抱住我。

我的頭頂剛好抵到他的下巴。

他蹭我的頭頂，「舍不得回去。」

「那你準備好掛科？我不要成績差的。」

「給你考個第一回來。」

「行了，都快到安檢的時間了，再遲就真回不去了。」

我一直推他到電梯間。

「拜拜，拜拜。」

看他進電梯後，我往回走。

「叮咚。」

電梯又響了，沈確走出來。

「你......」

他一句話也不說，捧起我的臉，吻了下來。

我瞪大眼睛，他撬開我的唇瓣，唇舌交纏了好一番才放開我，我頭仰得都要暈了。

「再見，女朋友，這個吻夠我回味這學期了。」

24

和沈確在一起後，我開始直面我慕殘的這個問題。

這個習慣陪伴我多年，我想改過，但情緒不好，壓力一大就會出來，壓根不好控制。

沈確倒是打趣，「把我的腿拍給你當桌面，你壓力大就看看我。」

「真這麼幹了我們就是倆神經病。」

「所以才是一對啊，其實你用不著改，你又沒給被人造成困擾，每個人都有些見不了人的小習慣，正常。

「再說了，真改了你萬一不喜歡我了怎麼辦？」

「你說什麼胡話？」

「改不了就和它共存唄。」

「我就覺得自己挺變態的。」

「那你和我在一起，豈不是超級大變態？」

「是啊，和自己學生，違背倫理道德。」

「打住打住，你又不是誘拐未成年人，在學校裡清清白白，再說你接手我們班的時候，我已經成年了。又是我追的你，哪裡違背了，真違背了你讓雷劈我，從頭到尾，也是我勾的你。」

「你真的很會給我找理由。」

「我怕你鑽牛角尖，這尖我鑽過，滋味不好受。」

「你放假什麼時候啊。」

「六月底吧，不過今年暑假我可能不一定回來，我打算找單位實習。」

「在北京嗎？」

「還沒想好。想讓我回來麼？你一句話的事。」

「我肯定尊重你的第一選擇，不用特地為了我跑回來。」

「你不怕我在北京不回來嗎？」

「為什麼要怕，你選擇留在北京是你個人的選擇。」

我說完這句話後，沈確好久沒回。

我以為他有事忙去了，但到晚上都沒反應，我覺察事情有點不太對。

我撥了個電話過去，竟然關機。

我點開微信看著我最後發的話，琢磨出來是我的話讓他不高興了。

但這也是我的真心話。

北京天地大，有好的發展肯定是留在外面，不一定拘泥於回老家。

我把解釋發過去。

又過了一個小時。

沈確電話打來，「下樓。」

我真的是會被他嚇S。

我今天在家，被我爸媽看到又是一頓審問。

我拽著他走：「你能不能別老嚇我！一言不合就買機票回來，錢多燒的啊？！」

「不差錢。」

「這是重點嗎？！」

「那你說說什麼是重點。」

「重點就是你現在立刻買票回學校！」

「我不！」

他拿出手機，微信揚到我面前，越說越委屈：「你看看你說的！這不是解釋，這是火上澆油。」

「我哪句說錯了？」

「你考慮我，你沒考慮過我們嗎？」

我被他問住。

我沒想到那麼遠唉，他想到了。

我聲音小了點，「那你當初的高考願望不是當檢察官或者律師嗎？回來萬一沒有你施展的天地呢？是不是在外面會好點。」

「在哪施展不是施展？」

「我覺得以你的本事，回燦陽是不是大材小用。」

「你這屬於頭重腳輕的邏輯，好材料怎麼把他用到實處才是關鍵。我有我自己的規劃，我肯定是要回來的。

「一個是那孫子還在監獄關著，他在裡面表現好了，S緩可以變無期，我要的不是這個結局，我相信我有能力去改寫這個結局。

「還有就是，從我們在一起的那刻開始，我就考慮了我們的未來。你難道沒有嗎？」

致命一問，我很心虛。

「你看，我是不是有回來的必要。」

「那你之前也沒和我說呀......」

「現在和你說了。」

「嗯。」

「那現在能把我納入你的未來計劃裡了嗎？」

這人在我這裡就是啞火，發不了大脾氣。

我挽住他的手，「從前是我考慮不周，對不起啊。」

「所以？」他順手將我撈進臂彎裡。

「從現在開始，正式把沈確納入梁冰冰的人生規劃裡，保證完成任務！」

25

後面的兩年，沈確同時準備法考和公考，還要兼顧畢業的事，真的很忙很忙。

每次和他開視頻，他不是在刷題就是在刷題的路上。

我也不吵他，就開著視頻各做各的。

一開始我怕吵到他，但他說聽到我的聲音安心點。

我也就安心做自己的事了。

期間，我媽發現我倆的事，我就出去上了個廁所，她開門進來看到視頻裡的沈確。

他在做題, 抬頭看不到我，叫了我一聲「冰冰」。

我媽回答了：「冰冰不在，冰冰媽在。」

沈確後來和我說我媽很幽默，我說你是看不到我媽大開S戒的時候，楊繁的事和我冷了好幾個月。

「那你和阿姨說，多虧我不然你女兒要踏入婚姻墳墓了。」

我也沒瞞我爸媽，坦白了沈確。

他的經歷背景，曾經是我的學生，備考公檢法，差五歲。

他們面面相覷, 一時間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我們這段關系，

我爸：「好像除了缺了條小腿, 也不影響正常生活, 其他也沒什麼了？」

我媽：「我去找個先生算算生肖吧。」

至於沈確爸媽那邊，他很早就報備了。

家裡以他為主，不願意接手生意, 那就不接手了。

兒子好不容易撿回來的一條命，他們是無條件支持。

隻不過好事多磨。

司法考過了, 考公都卡在體檢這關, 初檢沒通過，他的腿是個問題。

但他成績太高了, 都是斷層第一，超第二名很多分數。

如果因為腿的問題刷掉, 真的太可惜。

陪沈確復檢的時候，我的心都揪在一起, 反倒是他神態自若。

醫生的指令他悉數照做，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別擔心了，走不了這條路, 我還有律師事務所的 offer。慌什麼。」

「可是，你準備這麼久，也筆試面試都過了，卡在這關我接受不了。」

「我能接受最壞的結果，但我的初衷不會改變, 所以我給自己鋪了多條路，總有一條能走到我想去的地方。我們都要學會接受這個世界帶來的不公。」

公示結果出來的時候，我哭的不行。

沈確過了。

他走過陰霾, 終歸是要迎來真正的黎明。

他離自己想要做的事又近了一步。

他真的超牛。

沈確見不得我哭，又把我摟入懷。

「好啦, 再哭就不漂亮了。」

「沈確, 我好慶幸啊。」

「慶幸什麼。」

「慶幸當初沒放棄你。一開始想著你是我的學生，我不能不管你，後來想著，你可以變得更好, 我應該讓你放手去飛。」

「謝謝我的冰冰老師，這不，我又飛回來了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