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肯定是孟繁落啦，人家曹舒月可是資本家的女兒，搶男人這種事大概不屑吧？」

「你沒發現輿論都偏向孟繁落？好像全世界就她是好人，就她最無辜，我真的受不了她那副假正經樣兒。」

「哎我可聽說，孟繁落背後有大佬護著，連導演都不敢惹她。」

「據說今晚她會跟導演私下見面，就在皇冠大酒店……」

……

最後一句是故意壓低著聲音說的。

但足以讓曹舒月聽到了。

這時候，但凡給她一個能毀掉我的機會，她一定會不惜任何代價。

果不其然。

當天晚上，她就帶著一群人來到我跟導演提前約好的酒店，還讓那些媒體賬號提前寫好黑我的文章。

無非就說我為上位不擇手段，不惜被潛規則……

隻是她沒想到。

剛打開門就看到一群人，除了我跟導演，還有沈既白、劇組的工作人員，最重要的是，還有最大的贊助商曹董事長，也就是——她的父親。

「你帶人來鬧什麼？」她父親率先發話。

「爸爸你……你怎麼會在這？你們在這幹什麼？」曹舒月語無倫次。

「當然是談工作！」

娛樂圈當下最紅的就是我跟沈既白，我們合作的偶像劇一經播出，熱度高居不下，所以我們趁熱打鐵繼續合作，再正常不過。

隻是曹舒月想不到這一點，她滿腦子隻想著愛恨情仇，想著如何毀掉我。

「都是你孟繁落，你是故意騙我來這裡的！」

她發瘋般衝上來打我，沈既白擋在我面前。

啪——

她的父親當著眾人的面給她一耳光。

「不爭氣的東西，你哪一點可以跟落落比！真是白養了你這麼多年！」

她偏頭捂著半邊臉。

一時間房間裡鴉雀無聲。

我印象中，曹董事長已經很久沒有當眾打過曹舒月了。在他心裡，我一直乖巧又懂事，而親生女兒曹舒月則恃寵而驕、任性自私，越來越讓人失望。

當然，其中也有我刻意表演的成分。

曹舒月被打後哭著跑出去，我起身去追，順便安慰她父親：「曹伯伯您別擔心，我去看看她，你們先聊。」

11

「舒月——」我氣喘籲籲地追上她，「我們聊聊吧。」

她哭得雙眼紅腫，最終沒有拒絕。

我坐在她的副駕駛上。

正如以往那樣。

車裡沒有任何變化，連座椅都還是我熟悉的角度，隻是我們之間，卻再也回不去了。

車裡詭異地沉默著。

我想起很多往事，不由鼻頭一酸。

到了酒吧包廂，她依舊沒說話，隻是不停地喝酒，然後當著我的面把手機關機了，一頓一頓道：「誰都不拍照不錄音，可以說點實話嗎？」

我點點頭，拿出手機關機。

她先問我：「落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歡沈既白？你祝福我們是騙人的吧？」

「是。」我直言不諱。

「果然。」她冷笑一聲，「我真傻，竟然還會相信你。」

「相信我你就不會錄音了，裝什麼？」

她沒理會我，繼續喝酒。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從你身邊搶走沈既白，可我就是看不慣你，你明明不愛他，為什麼還吊著他？你整天忙著拍戲，很多時候都是我陪著他的。」

我不愛沈既白嗎？

並不是。

我忙著拍戲隻是因為我將事業看得很重，我的安全感來源就是經濟上的獨立，我想躋身一線，我想大紅大紫，我想以最好的姿態站在沈既白身邊。

這些，曹舒月這種人是不會懂的。

她從小什麼都有，她的起點就是普通人終其一生的夢想，她當然有時間談戀愛，有時間陪男朋友，可我不一樣。

我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命都是她撿來的。

但我最終什麼都沒說，隻是告訴她：「不管我愛不愛，他都是我男朋友，這不是你搶走他的理由。就算你能搶走又怎樣？他不愛你就是不愛你。

「你還不知道吧？

「他曾在喝醉後親口跟我說，他跟你在一起，隻是為了利用你。」

「我不信！都是你在暗中挑唆，他對我怎麼可能沒有愛？」她好像想到了什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孟繁落，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

「拍戲時故意利用季淺霖刺激他，以此激怒我，讓我們產生隔閡。

「上綜藝故意炒作，帶節奏，引導網友去扒我才是第三者。

「包括今晚你故意設局，引我來酒店大鬧……」

她對我的恨，似乎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眼睛不知何時已經哭紅。

我平靜地看著她：「你猜，我為什麼可以順利實施這一切？沈既白又為何這麼配合？」

「其實你知道的。

「無非是因為他愛我，自始至終隻愛我。

「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吧，錄制結束那天，那輛拋錨的車，也是我設計好的，其實我當時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會救我，但我還是做了。

「不好意思，我賭贏了。」

她幾乎在咆哮：「你瘋了！你這個瘋子！竟然不惜堵上自己的命！」

「你才瘋了！」我厲聲道，「你明明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要來奪我僅有的東西？從小到大，我什麼都讓著你，唯獨沈既白不可以！

「哪怕我不要他了，我們分手了，你也不能碰！」

她癱坐在地下，繼續發瘋：「孟繁落，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當初就不會救你，就應該讓你S在垃圾桶裡。」

「我沒有救過你嗎？你小時候被綁架，是誰去替了你？我險些被一群人侮辱，險些被丟下幾十層高樓，可你呢？你事後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還輕描淡寫地對你父母說：『這是她孟繁落欠我的，她不過是我養在身邊的一條狗！』」

……

包廂裡S一般的寂靜。

「落落，不是這樣的，我當時這麼說是因為……」

「別說了！」我打斷她，「承認吧，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朋友。我問你，沈既白拿下影帝那晚，你跟我說你懷了他的孩子，你當時是什麼心情？你對我有沒有過一絲愧疚？

「你沒有！你覺得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覺得我欠你。

「實話告訴你，我根本不在乎沈既白跟誰在一起。

「我真正在意的是你背叛了我！」

她泣不成聲。

包廂內又一次陷入寂靜。

12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既白來了，他滿臉擔憂地走向我：「落落，你沒事吧？」

轉頭又說：「曹舒月你有什麼事衝我來，放過落落。」

那一瞬間。

那個滿眼都是我的沈既白好像又回來了。

成名之前，我們在各個劇組當群演，每當有人欺負我，他都會擋在我前面，跟人說：「什麼事衝我來，放過落落。」

後來他被名利迷花了眼。

忘了當演員的初衷，也忘了對我的愛。

其實我跟沈既白挺像的，我們都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是普通家庭出身，沒什麼背景，當初父母為了支持他參加選秀節目，連房子都賣了，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成功，隻是在娛樂圈裡，靠天賦和努力是遠遠不夠的。

他在權衡利弊之下選擇一條捷徑，也就是曹舒月。

畢竟我和她之間。

無疑她的性價比更高。

事到如今，看到沈既白這麼護著我，曹舒月竟有些自嘲地笑了。

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她看著我一字一頓道：「落落，如果能回到過去，我寧願你沒有把沈既白介紹給我認識，我寧願他沒有出現在我們之間。

「你問我有沒有把你當朋友過，我想告訴你，我有。」

說完她拿起包包踉踉跄跄地離開。

隻是我沒想到，這是我此生最後一次見曹舒月。

因為當晚。

曹舒月在浴室裡割腕自S了。

她發的最後一條微博是小時候跟我的一張合照，配文隻有六個字：落落，來生再見。

照片裡的我們大概隻有七八歲的樣子，緊緊擁抱在一起。穿著粉色公主裙的她，扎了兩條小辮子，而我是短發，還有些黑。

那天是晴天，我們笑得很甜。

那時候誰都不會想到，長大後的某一天，我們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長大真的一點都不好玩。

13

曹舒月自S的消息很快傳播開來，我成為眾人攻擊和討伐的對象，他們直指我是S人兇手，越來越多人開始深扒我、曹舒月以及沈既白三人之間的關系。

無論如何扒，曹舒月都是第三者。

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第三者就是第三者，不會因為S了就變成原配；錯了就是錯了，更不會因為S了就變成對的。

我逼迫自己冷靜面對這一切。

在我準備開記者會出來解釋時, 沈既白率先站出來了。

他從我跟曹舒月的關系，講到他跟我的戀愛過程，以及如何為了上位背叛我，選擇跟曹舒月在一起, 直接導致我跟曹舒月決裂等等, 全都講得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

而後他九十度鞠躬向所有人道歉。

正式宣布退圈。

漸漸地，網友的理智恢復了。

停止了對我無端的攻擊，隻剩下對我們三人的唏噓。

14

退圈後的沈既白再也沒有跟我聯系, 後來經紀人南希告訴我，他膠質癌晚期, 去世之前視力完全退化，什麼都看不見了。

但直到去世，也沒敢提出見我一面。

他覺得我不會見他。

我確實不會。

曹舒月也好，沈既白也罷，他們都曾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人, 甚至可以說, 被我視為生命。

但他們雙雙背叛了我, 這是事實。

事實就是事實，事實不會因為一個人S了就會改變。

我願不願意原諒他們，這跟他們是活著還是S了無關。

我隻是個普通人, 我最多隻能做到拿得起, 放得下。

但做不到短時間內，原諒所愛之人的背叛。

哪怕他們已經不在世間。

15

再後來的我依舊沉迷於拍戲，斬獲了影後的桂冠, 正式躋身一線。

一時間大紅大紫, 前路光明璀璨。

當時給我頒獎的嘉賓是一位故人, 我的頂流師弟——季淺霖。

事後他約我出去吃飯。

我婉拒了。

「謝謝師弟當初對我的幫助，那麼一出荒唐的戲，是不是演得挺累？」

他笑得一臉明媚：「師姐能找我演你的男朋友, 我開心還來不及, 隻是我們都沒想到, 後來的事情漸漸不受控了……」

他有些感慨，下意識低下頭來。

頓了一會忽然撓撓頭, 有些羞澀地說道：「其實師姐，我不全是在演戲的。」

「或許吧，但我真的在演。」

說完擺擺手跟他說再見。

有緣定會再見。

他望著我離開的背影, 久久出神。

我在心裡默默道歉：對不起師弟，當初利用了你, 如今我不想也不能再利用你了，再這麼演下去，會成真的……

而我現在，隻想拍戲。

16

晚上回到家，打開手機看到熱搜上捧著影後獎杯的自己。

真美。

有人祝福, 有人盯著曹舒月和沈既白的事不放, 還說娛樂圈是有記憶的，我這種人不配留在圈內。

但是不好意思。

我確實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麼。

刪除我人生中的任何一個瞬間，我都不會成為今天的我。我做的每一件事, 遇見的每一個人，都是組成「今天的我」的一部分。

我本就該成為今天的我。

我不後悔走過的每一步路。

我問心無愧。

於是那一晚，我睡得前所未有地安穩。

以往一夜無眠。

如今一夜無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