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婆婆卻強行搶過我手裡的衣服，對我使了使眼色，示意我先進屋。

「你別生阿南的氣了，昨天我已經狠狠罵過他了。他知道錯了，你們今天補一個紀念日，你想要什麼就要什麼。」

我順著婆婆的視線看向臥室，陳南正在打領帶。

知道我看他，他居然擠出了一個幹巴巴的笑容。

「不用了，紀念日已經過去了。我今天有事，要出去。」

我已經早就過了憧憬紀念日的年紀。

能重新變年輕，我隻想去體驗從前遺憾的一切。

至於什麼男人、愛情，都滾一邊去。

6

我決定去打兩個耳洞，戴上漂亮的耳環。

然後再去看看有沒有我愛聽的磁帶，好好享受新生活。

「我打咯！」冰涼的針抵在我耳垂邊。

我點頭，本來以為會很疼，沒想到居然隻是像被蚊子咬了一下而已。

「小姑娘，你看看想買哪個耳環。」

櫃臺裡擺著琳琅滿目的耳環，各種誇張的大圓環亮晶晶的。

「這個，這個，還有那些，我全都要。」

陳南工資不少，他不僅任職教授，最近還兼職炒股來著。

不出兩年我們家就會很有錢。

但我當時擔心陳南討厭我打扮，所以幾乎不怎麼花錢。

沒想到S得這麼早，陳南後面肯定還會娶一個比我年輕漂亮的老婆。

一想到這裡，我就讓售貨員又給我打包了五對耳環。

我拎著大包小包走進音像店，打算買一個磁帶機，順便買幾張我愛聽的磁帶。

「老板，請問有沒有張學友的磁帶啊，還有王菲，任賢齊。」

「稍等~」

售貨員輕聲說道，聲音我卻很耳熟。

他也正巧抬起頭，四目相對，是江北！

「好巧啊！小姐！」

江北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年輕人的活力。

「你在幹什麼呢？」

他連忙把手邊的尋呼機往後挪，「沒做什麼，你要買什麼東西，可以再說一遍嗎？」

「哦，我想要張學友，任賢齊，和王菲。」

江北幹活很麻利，他迅速幫我找來了所有的磁帶。

我剛準備打包拿走，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

我沒帶傘，走不了，江北看向我手裡的新磁帶機。

「不然幫你試試這些磁帶能不能正常播放吧。」

「也行。」

反正現在暫時走不掉。

江北拆開包裝，把磁帶放進去。

充滿年代感的聲音在夏日雨季裡響起，任賢齊沙啞的嗓音把我的心緒一下子拉回了少女時代。

7

「喂！小柔，你聽說了嗎？今天聯誼會陳南會過來哦。」

十八歲那年，我已經工作了。

單位的聯誼會，據說陳南也會過來。

陳南是老板的兒子，來找過老板兩三次，他是大學生，長得超級帥。

我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愛上了，當時沒敢和他說話。

第二次見面，我摔了腿，陳南正巧在，他抱我去醫院，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很香。

這次聯誼會是我們第三次見面。

得知他會來，我用攢的所有錢買了一條紅色的迷你裙，還特意求朋友幫我化了妝，是當時很流行的港式妝容，亮晶晶的。

聯誼會上，陳南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裡。

我表演節目，唱的是任賢齊的《對面的女孩看過來》。

我打算唱完就去找陳南告白，可唱著唱著，陳南突然起身走了。

我當時特別著急，丟了話筒就走，悄悄跟在陳南身後。

親眼看著他和一個學生裝的女生聊得有說有笑，看見我過去，陳南收了笑容，問我怎麼了？

「我叫林柔，是在你父親工廠上班的小職員。」

陳南推了推眼鏡，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我喜歡你，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嗎？」

陳南沒回答我，反而是他身邊的女生笑出了聲。

「陳南，你還真的挺受歡迎的。連學校外的女孩子都這麼喜歡你。」

陳南表情變得很難看，他讓我先走。

我一步三回頭，他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

那個女生幹淨樸素的高知形象始終在我心尖縈繞，她襯得我無比誇張和俗氣。

後來，我辭了工作，為了天天見到陳南，努力考上大專。

雖然學校不一樣，但好歹是隔壁。

我一有空就去圍追堵截，在我連續表白九十九次後，陳南終於答應跟我結婚了。

我也是在快S了的時候才知道為什麼陳南當時會答應我的表白。

因為當初那個笑我的女孩，出國了。

在我癌症晚期的時候，她回來過一次。

陳南和她通電話的時候，我還沒睡著。

我聽到那個女人說，「我不嫌棄你二婚。」

8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怎麼哭了。」

江北打了個響指，眼神擔憂。

我居然又沒出息地哭了，我不好意思背過身，用手背擦眼淚。

我愛了陳南那麼多年，最後也隻是他的備選。

如果那個女生沒有出國，我想陳南大概連敷衍我都不願意。

隻要這麼想，我的心就一陣一陣地痛，特別難受。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吉他聲。

「诶！對面的女孩看過來~」

我轉身，江北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把吉他，他清澈俏皮地衝我眨眼，輕輕撥動琴弦。

我撲哧笑出聲，長這麼大，還是第一回有男人抱著吉他為我唱歌，還是我喜歡的歌。

江北從櫃臺裡翻出來，圍著我一邊轉一邊彈唱。

門外大雨傾盆，少年的笑容比夏日汽水還要清爽。

「不哭了？」

我搖搖頭。

江北誠懇地看著我。

「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林柔，我叫林柔。」

9

我和江北聊了很多，他今年十九歲，還在念大學。

他不愛上課，經常偷偷溜出來玩，這裡是他賺學費的兼職場所。

「我喜歡音樂，我想組樂隊。」

江北衝我眨眼睛，他問我是幹什麼的。

「我結婚了，目前在做全職主婦。」

我喝了一口汽水，咕嚕咕嚕地冒泡。

江北顯然驚訝了，但又不是很害怕。

「你不意外嗎？」

「嗯~」他擺擺頭，「隻是有點難過。」

他左耳上的耳釘閃了一下，和他瞳孔裡的光一樣亮。

雨停了，天色漸晚，我也要回家了。

江北提出送我回家，表示自己剛提了一輛新車。

我很好奇，他掀開黑布，裡面是一臺很帥氣的機車。

這個年代能買得起機車的人，非富即貴，看來江北是個深藏不露的富二代。

我活這麼多年，還沒坐過機車。

我幾乎沒有猶豫就坐了上去，坐țŭ̀₁在機車上吹風的時候，我才終於做回了我自己。

做回當初那個熱烈自由，想做什麼就去做的林柔。

可惜很快就到家了，江北怕我不好做，特意停在巷子口。

「林柔，下次要是不高興，可以打我電話。」

他衝我做出一個打電話的手勢，我笑著點頭，把頭盔取下遞給他。

回家的時候，陳南還在等我。

他看來發燒更嚴重了，躺在床上臉紅Ṭū⁸彤彤的。

看見我開門回來，他坐起來卻又無力地躺了回去。

陳南望著我笑，我問他笑什麼，是不是腦子壞了。

他卻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真好看。」

果然是腦子燒糊塗了，居然能說出這麼好聽的人話。

我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陳南下意識地拿手捂住我的手，「小柔，我想親親你。」

說完，他就開始親吻我的手指。

天吶，這不是發燒，是發騷了吧。我甩開陳南的手，感覺和他睡在一起都難受，拿起枕頭跑到婆婆房間。

「媽，今天我和你囡囡擠著睡覺。」

在那之後，我每天都會出門找江北玩，完全把陳南當成了隱形人。

不管每天晚上回來他是沒穿衣服，還是故作柔弱，抑或者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勾引我。

我全都如同柳下惠，坐懷不亂。

和江北一起玩，我才意識到，上輩子我到底錯過了怎樣精彩的人生。

我和他的那幫朋友們研究樂隊，騎機車去城市各地採風、創作。

在大海邊等待日出，拍攝第一張專輯的封面。

夕陽下，我們喝著啤酒暢想未來。

那是從前被圍困在家庭和陳南身邊的林柔，從來沒有觸碰過的新世界。

活出我自己後，我才意識到上輩子真的是白活了。

直到這天晚上，我回來得比較晚，江北照例送我到巷子口。

可是路燈下，一個修長的身影卻緩慢地朝我走過來。

「小柔。」

江北臉上的笑容凝固，我回過頭，看清來人的臉，也正好聽到了江北脫口而出的那聲，「老師。」

陳南居然是江北的老師。

「你不在學校上課，在這裡做什麼？」

陳南語氣很差，不知道他平時上課有沒有這麼嚴肅。

江北指著陳南，「他不會就是你老公吧。」

我點點頭。

「難怪你之前哭得那麼傷心，原來居然是冷面王的老婆。」

江北很明顯和陳南不對付。

「算了，你先回學校吧。」

我輕輕推了一下江北。

「你哭了？」

陳南卻又開口問道。

「好端端地哭什麼。」

「那要問你咯，如果你很好的話，小柔會哭嗎？」

「小柔是你叫的嗎？」

陳南冷漠地掃了江北一眼，示意他先離開。

「我們夫妻間的事和你沒關系。」

江北卻比我想象的還要桀骜不馴，他居然拉起了我的手。

「小柔和我在一起很開心。」

「很……開心？」

陳南挑眉，不屑地笑了一聲。

「林柔，跟我回家。」

他朝我伸手，要是換作以前，我肯定會毫不猶豫把手給她。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要和我牽手。

可是我看著陳南冷漠的臉，突然覺得他很裝。

記憶不斷閃回到我快S的那一刻。

我隻剩下很微弱的呼吸，我已經很久不能開口說出話。

可那天我卻突然可以開口，我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

我小心翼翼地問陳南，「我S了，你會不會很傷心。」

陳南仍舊還是那個冷漠的樣子，波瀾不驚地看著我。

「不會，所以你別S。哪怕S了，我也不會想你，更不會因為你傷心。」

聽完這最後一句話，我就徹底閉上了眼。

最後一滴眼淚順著眼角落下，到S我都沒聽到陳南說一句好話，哪怕一個字。

所以，我憑什麼還要再聽他的。

「我們再去兜兜風吧，突然不想回家了。」

10

江北帶著我去外灘開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過了零點，我臉上的妝容也被風吹花。

他同我講了很多陳南在學校裡的事。

「雖然很帥，但性格差得要S。

「不過倒是有很多女生喜歡他，我看不慣他那副很裝的姿態。

「小柔，完全沒想到你居然會是他老婆，可惜了。」

我靠著欄杆吹風，「對啊，可惜了。」

「離婚怎麼樣。」

江北的話讓我的心漏了一拍。

「我喜歡你，我可比他強多了。」

他就這麼表白了，和小時候的我好像啊。

少年溫柔地看著我，他見我不說話，靠得越來越近。

他小聲問我同不Ťú⁴同意，氣息夾雜著一兩縷清新的果香。

在他徹底親上來之前，我才反應過來推開他。

我暫時還是五十歲的思想，江北太小了，我有點不適應。

更何況，我還沒離婚。

「不要鬧了，就算真的考慮你，也得等我離婚。」

更何況，我還沒想好要不要離婚。

陳南不是一個好愛人，但他卻是好爸爸。

他對女兒很好，又會賺錢。

江北雖然很合我胃口，可我想不出他做爸爸的樣子。

江北有點失落，卻還是笑著說，一定會等我。

11

凌晨三點，我才回家。

原本以為陳南肯定睡下了，沒想到家裡燈還開著。

我推門進去，陳南原本坐在沙發上，突然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他眼睛有點紅，沒戴眼鏡，看起來像是哭過？

怎麼可能呢。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陳南這種人絕對不可能哭。

「囡囡呢。」

婆婆和女兒都不在家。

「讓媽帶回老家玩了，給我們留點私人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