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每個周五我們都去更衣室，好不好？說實話，那晚你的味道，我回味了好幾晚……」

我受驚般地後退到牆邊。

驚恐地望向他。

裴遇長了一張桀骜英俊的臉龐，又痞又帥，看人的時候，深情仿似從眼角流淌出來。

曾經，我痴迷於這副英俊的面孔，經常望著他的側臉發呆。

可是如今，我發現我好像不認識裴遇了。

他還是跟我一起長大的那個陽光大男孩嗎？

為什麼他菲薄的嘴唇裡能說出這樣骯髒不堪的話語來？

我突然想，裴遇是突然變成這樣的，還是原本就這樣？

難道是因為我的喜歡為他加了一層濾鏡，所以我從不曾質疑過他？

4

我跟裴遇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

那時我還不是啞巴。

院子裡就我們兩個小孩長得好看，經常被人說是金童玉女，我們湊在一起玩時，雙方父母都會偷偷地捂嘴笑。

可是，我媽媽在我八歲時車禍去世。

我從一個被父母疼愛的小公主變成了沒媽的可憐蛋，從此便沉默寡言起來。

那段時間，一直是裴遇陪在我身邊。

為了哄我開心，他故意扮成小醜，笨拙地圍著我跳來跳去。

每次我偷偷哭，他都用他稚嫩的肩膀抱著我，心疼地哄我：

「安安別怕，裴哥哥會一直保護你。」

第二年媽媽的祭日，爸爸恰巧去外地出差，便將我鎖在家裡。

裴遇聽到我的哭聲，從窗戶裡跳進來。

那天日光正盛，九歲的男孩勇敢地從光裡向我走來。

他向我伸出手：「走，安安，裴哥哥帶你去找媽媽。」

我懵懂卻堅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拿著一張手繪地圖，領著我往墓園走。

可是裴遇的地圖好像畫錯了，我們走進森林，卻一直沒有看到媽媽的墓碑。

後來，裴遇一腳踩空，身體滑進小河。

我拼命拽住他，不讓他繼續往下滑。

裴遇的腳顫巍巍地踩在一塊松動的鵝卵石上，右手緊緊攥住我的手。

我吃力地拽住他，生怕我一松手，他就被河水衝走。

我拼命地呼救。

每次都覺得嗓子已經疼得喊不出聲音，可是每次又都竭盡所能地喊出最大聲。

後來我們得救了。

裴遇被他爸打了一頓。

我的嗓子，受了太大損傷，從此就啞了。

後來，因為失語，經常有小朋友嘲笑我。

每次都是裴遇挺身而出，站在我面前保護我。

他性格桀骜乖張，家裡又有錢，小朋友們都怕他，便也不敢欺負我了。

他那麼不喜歡學習的一個人，為了跟我溝通無礙，竟去學了手語。

我不止一次地偷偷想：上帝拿走了我的聲音，卻送給我一個裴遇。

我好幸運。

上完小學，我們又進了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

裴遇曾摸著我的發頂，兇巴巴地說：

「宋念安，我的成績考不了外地的大學，你也不準去！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拼命地點頭。

生怕一秒鍾的遲疑，都會讓裴遇質疑我的決心。

可是如今……

英俊倦懶的男孩在我耳邊說著調情的話，我卻隻覺得心裡發堵、惡心。

我正要推開他，儲物間的門忽然被推開。

唐茗單薄的身影出現在那裡。

她看著裴遇傾身向我的姿態，眸光破碎。

拳頭緊緊攥起，才鼓起勇氣說：

「哥哥，我那個來了，你可以把校服借給我擋一下嗎？」

裴遇看到唐茗後，眼中閃過一抹亮光。

聽到唐茗的請求後，毫不猶豫地將校服脫下，走到唐茗身前，親自為她披在身上。

唐茗柔柔弱弱地看向我：

「不好意思宋念安，因為周一要求必須穿校服，我褲子染髒了，實在不知道該找誰幫忙。」

我搖搖頭。

用手機打字：

【不用向我解釋。我跟他沒有關系。】

裴遇的眼眸瞬間眯成一條線，神情中透出一縷戾氣，語氣兇狠：

「宋念安，你沒完了是不是！我已經好言好語勸你半天了，別給臉不要臉！少仗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就給我甩臉子！老子不吃你這套！」

學校裡一直都傳裴遇是個兇神惡煞的狠角色，但是他從來沒用這麼兇的語氣跟我講過話。

我被他吼得眼淚奪眶而出。

唐茗唇角微微勾起，卻裝作善解人意道：

「你別為了我跟宋念安發脾氣，把她嚇哭，又得哄半天。」

「誰愛哄誰哄！老子又不喜歡她，憑什麼天天看她臉色！」

說罷，裴遇牽住唐茗的手往外走，高大的身軀將我撞到一旁。

唐茗回頭看了我一眼，神情難掩得意。

5

唐茗披著裴遇的衣服，還被裴遇護送回教室，立馬引爆了學校論壇。

【剛磕完校霸跟小啞巴，現在覺得校霸跟校花也很好嗑怎麼回事？】

【我覺得校花上位不容易，畢竟青梅竹馬的感情不是外人好插足的。】

【樓上沒聽說過一句話嗎？青梅不敵天降～】

【我聽說，上周五裴遇親口說要追校花，憑裴少的相貌、財力，我覺得校花不久就能淪陷。】

下了第一節早課，唐茗發了一條朋友圈：

【他的校服口袋裡，剛好有我愛吃的奶糖，他真的好會 ^-^ 好開森～】

閨蜜特意將唐茗的朋友圈拿給我看。

我瞥了一眼，又差點掉下眼淚。

自從媽媽去世，裴遇的口袋裡就一直放著幾顆大白兔奶糖。

因為我愛吃。

這麼多年，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我伸手，他就自然地把糖放在我的手心。

現在，奶糖也給了別人。

我苦笑著搖搖頭，給我的拉丁舞伴辛與墨發微信：

【北舞的保送確認表，現在交還來得及嗎？】

辛與墨很快回復：【你終於想通了？來得及。中午我給你送過去。】

【好，謝謝。】

失語後，爸爸送我去學了拉丁舞。

他說，將來如果學習不好，也能有一技之長傍身。

在舞蹈班，我認識了辛與墨。

大家都在尋覓舞伴的時候，外形出眾的辛與墨一下就挑中了失語的我。

讓我受寵若驚。

我們兩個已經配合了九年多時間，十分默契。

而且，辛與墨初一那年暑假竟然去學了手語。

他說，他外公突然失聰，他是為了他外公去學的。

這大大方便了我們之間的交流。

升入高中後，我驚喜地發現我們在同一所學校，隻不過不同班。

辛與墨從高一開始就堅定理想考北舞。

他也鼓勵我考：

「宋念安，不要辜負自己的才華，我們應該去更大的舞臺看世界。」

可惜已經決定陪裴遇留在本市的我，對外面的世界毫無興趣。

本市沒有拉丁舞相關的專業，所以我便準備放棄拉丁舞訓練。

是辛與墨說他找不到更合適的舞伴，求我幫忙陪他訓練，陪他參賽。

去年，在全國拉丁舞大賽中，我們斬獲了金獎，獲得了北舞的免試資格。

隻要文化課達標，就能破格錄取。

經過再三考慮，我還是決定放棄。

因為一想到北京沒有裴遇，北京對我就沒有任何吸引力。

可是如今，裴遇已經有了別的喜歡的女孩，我也要追求自己的人生了。

課間時，裴遇跟最後排的同學換了座位。

這麼多年，因為隻有他能看懂我的手語，所以我們一直做同桌，他就像是我跟別人溝通的嘴巴，我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我要表達什麼。

他搬著桌子往後走的時候，神情得意又幸福：

「沒辦法，唐茗說我如果要追她，必須跟其他女生保持距離。從今以後，女生就不要跟我說話了，我家茗茗會吃醋。」

好多女生羨慕地說：「哇塞！他真的好愛！我要是有這麼寵我的男朋友就好了。是不是啊宋念安？」

我沒作聲。

低下頭，專心看書。

既然決定考北舞，那以前的學習強度顯然不夠了。

裴遇換座位也好，我就能專心復習了。

6

中午，辛與墨來到我教室。

大家紛紛竊竊私語：

「哇塞！是辛與墨哎！咱們學校的拉丁舞男神！」

「聽說他已經被北舞破格保送了，真人比視頻上還帥啊！果然是盤靚條順，傳說中走路用腰發力的男人，嘖嘖！」

「聽說他能保送是因為在全國大賽上拿了金獎，但是他的舞伴一直很神秘，化著濃妝完全遮住了長相，而且聽說這個神秘舞伴竟然放棄了北舞的保送！」

「天哪！什麼樣的女生這麼優秀啊？」

已經有主動的女生走上前：

「辛與墨，你來找誰啊？」

辛與墨的視線第一時間鎖定在我身上，淡漠的神情，唇角微揚。

「宋念安，過來。」他開口說。

真是失誤。

我隻顧著盡快拿到確認表，卻忘了辛與墨在我們學校的名氣不亞於裴遇。

隻不過一個是靠痞帥跟家世。

另一個靠的卻是實力與個人魅力。

辛與墨外形出眾，但是因為自小學習拉丁舞，一個男孩扭來扭去，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

他便習慣拒人於千裡之外，沉默寡言。

可以說，舞臺上辛與墨的屁股翹得有多高，舞臺下他的臉就有多冷。

大家都傳，辛與墨一個眼神就能把人凍僵。

但我卻覺得他挺好相處啊，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他話可多了。

我在大家驚訝的眼神中走向辛與墨。

他微微低頭看我，眉眼溫柔：

「有幾個地方我可能得跟你講一下怎麼填，你現在有時間嗎？」

我點點頭，隨他往外走。

我填好表格後，辛與墨直接替我交了上去。

他眸光沉沉地望向我：

「宋念安，我過幾天就要去封閉學校學習了，你也要努力呀！我們北舞見！」

我點頭笑笑。

等回到教室的時候，下午課馬上就開始了。

裴遇卻給我發了好幾條微信。

【怎麼？剛跟我翻臉就搭上辛與墨了？

【你明知道我最看不上他這種人，S裝男，你是故意氣我的嗎？

【宋念安，他是要上北舞的人，他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換取上層社會的敲門磚，怎麼可能看得上你這種平凡的啞巴？你能帶給他什麼？

【不就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嗎？行吧！隻要你跟我服個軟，還跟以前一樣乖乖聽我的話，我就跟唐茗說說，你是我妹妹，跟其他女生不一樣，不用跟我避嫌。】

我不知道裴遇的自信從哪裡來，明明除了長相跟家世，一無所有，卻又無比的自信。

我已經習慣被他惡意揣測，但是我不允許他詆毀我的朋友。

我緩了許久的氣，才打字回復：

【你不是看不上辛與墨，你隻是嫉妒他。】

發完這句，我將裴遇拖進黑名單。

下課後，裴遇故意走到我跟前，當著眾人的面，語氣惡劣：

「好，拖黑我是吧？倒省了我的事。宋念安，以後受了委屈，別哭鼻子來找我！這麼多年，跟一個啞巴做朋友，你知道我多丟臉啊？」

這是裴遇第一次罵我啞巴。

以前別人罵我啞巴，他都會直接揍人。

可是如今，他作為我曾經最親近的朋友，給了我最致命的一擊。

我難堪得流淚。

收拾書包的時候，雙手止不住顫抖。

倉皇地逃出教室。

晚上閨蜜發微信告訴我，裴遇發了條朋友圈。

說是唐茗提了三點要求，隻有裴遇全做到，她才答應做他的女朋友。

第一條，裴遇要隨叫隨到。

第二條，裴遇要跟其他女生保持距離，妹妹也不行。

第三條，裴遇要通過唐茗隨時提出的真心考驗。

截圖上方，裴遇看似訴苦，實則秀恩愛地說：

【兄弟們，怎麼讓老婆對我放低要求啊？】

下面紛紛是取笑他的留言。

閨蜜無語地說：

「以前覺得他挺帥，現在怎麼覺得這麼油？都能炒菜了……」

我關上微信，繼續學習。

可是，突然有人用小石頭砸我的窗戶。

我下意識蹙眉。

不用猜，就是裴遇的小把戲。

他想找我的時候，經常砸我的窗戶，我跑到窗前就能看到咧嘴笑得張揚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