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賣相好起來後，每餐還會附帶一束花。

微信上問好不斷。

顧以誠從前其實並不太擅長找話題，然而出國連帶工作這幾年，他的社交能力卻突飛猛進。

一句一句，有時候我竟然真的會不自覺和他聊起來。

周末休假之前，顧以誠會鄭重地詢問我有沒有安排，想約我出去玩。

一開始我拒絕。

他堅持不懈，周周都問。

以至於，有一周周五沒有收到他的消息，我竟然會有點不適應。

13

我反思了很久，終於很頹然地發現，我大概從一開始就是期待著顧以誠發現我的。

高中那些年，他是我最多的社交，是我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依靠。

我努力了很久不想將他當作人生唯一的光。

長大後拓寬社交，努力工作，人生明亮了。

一回頭，打眼一看，他還是最亮的那個。

顧以誠就是不一樣的。

我卑劣，我自私，我就是垂涎好人。

就算在以前沒有時間想這些的情況下，我都忍不住會對他有好感。

更何況是在經濟寬裕，什麼事情都可以自主自由的如今。

我對自己很坦誠，喜歡一個人沒什麼大不了。

話到嘴邊卻又膽怯。

隻要對著顧以誠，好像內心所有的陰暗面都無所遁形，叫我無從開口。

拖著，又到了他每周例行問我周末安排的周五。

我抓著手機思前想後，最後回復：

【我有空。】

我想不管如何，總得說個明白。

顧以誠收到消息沒有立刻回復。

我咬著指甲焦急地盯著文件發了會兒呆，才收到他三個感嘆號。

【！！！】

【那明天去遊樂場，可以嗎？】

我：【好。】

14

當天晚上，我輾轉反側半天才睡著。

第二天鬧鍾響了三四遍，我才從昏沉中清醒。

一看手機，顧以誠已經發了很多消息。

最後一條說，他在樓下等我。

我揉揉眼睛，跑去客廳窗子往下一看。

青年穿著運動服，靠在小轎車身邊，直直地盯著我租房的房子的單元門。

隻是他很快就發現了我的動靜。

遠遠地，眼睛一亮，站直身體理了理頭發，朝著樓上揮手。

我也忍不住揮了下手。

反應過來，拿出手機發消息讓他稍等我，就趕忙去洗漱。

幾乎掏空了整個衣櫃，我才終於勉強找出了一套順眼的衣服，穿著下樓。

顧以誠將手上的花束遞到我手上，將我迎到了副駕駛座。

他選的是市裡最大的遊樂園。

周末，情侶親子多得人擠人，顧以誠擠在前面幫我開路，時不時還回頭交代我小心。

在爸媽還沒有離婚，感情還很好的小學時候，我來過遊樂園。

後來他們各自出軌有了別的對象，對我的感情變淡，就沒再來過。

高中沒空，大學有錢有時間之後，我自己一個人，和朋友都來過。

但是和顧以誠來，感覺不一樣。

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但就是不一樣。

他陪著我排了許多遊樂項目的隊。

在過山車跳樓機上尖叫，在旋轉木馬上拍照，在激流下被滋了一身水。

最後收尾，是在摩天輪。

轉一圈要三十分鍾的超大摩天輪。

天已經黑了，遊樂場開起了五顏六色的燈，熱鬧得厲害。

我和顧以誠面對面坐著，他看著我，我看著他。

然後我問：「顧以誠，高中的時候我騙走你的保送資格，如果你家庭條件不好出不了國，高考受到影響，我會耽誤你一輩子的。」

「都這樣了，你還喜歡我？」

顧以誠笑了笑：「可是沒有如果，小麥，我家裡條件不錯，我有退路。」

「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小麥。」他認真道，「如果換作是我，我也會優先和你做一樣的考慮。你沒有依靠，你不安，你需要未來的保障，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那麼做。」

心裡一酸，我忍住眼淚，又問：「我有什麼好喜歡的？你喜歡我，是因為我長得漂亮？天底下漂亮的人多了去了，你遲早會喜歡上別人。」

顧以誠：「但是其他漂亮的人都不是小麥。」

「我說不清到底是從哪一點喜歡上你的，但我清楚最終的結論，是我喜歡你。」

「從高中的時候就很喜歡很喜歡，一直到現在，和工作之後的你交往，就更喜歡了。」

我說：「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

顧以誠笑了：「小麥，我也沒有你想得那麼好。」

「我偷偷丟了好多放在你抽屜裡的表白信，還向別人示威。」

「我還卑劣地想過，如果你永遠那樣，就能永遠依賴我。」顧以誠垂眸，「但我知道你那個時候並不開心，我舍不得，所以這想法冒出來後，我就抽了自己兩巴掌。」

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照在他臉上，滑稽得厲害。

我聽見我內心有人在嘆氣。

也或許是我自己在嘆氣。

我原本就沒有為他建起如何難以跨越的城牆，而如今，他三言兩語，輕而易舉就毀去了大半。

曾經沒得選，我隻有向上爬，如今於我而言自由了很多，再調整心態，認真審視我的感情。

比起從前，如今的我更有底氣去選擇顧以誠。

「如果我是在利用你呢？」我說，「你現在有權有勢，我利用你的感情，向上爬，搶你的家產，把你變成乞丐。」

「那就利用我吧。」

顧以誠沒有絲毫猶豫。

他圈住我的手腕，輕輕吻在我的手背上。

「我現在很有利用價值。」

「小麥誠實地告訴我你需要我，我很開心。」

15

和顧以誠交往之後不久就是春節。

他很快帶我去見了父母。

顧以誠家裡人不多，春節散在各地，都是小家先一起過年三十，初一再聚在一起。

叔叔阿姨面容慈祥，見到我非常和氣，談話時笑意從來都沒有從臉上下去過。

春晚節目一刻不停地在電視裡播放，窗外煙花爆竹聲不斷。

我跟著顧以誠和他爸媽一起坐在電視前，看著節目說笑。

熱鬧不再關在門外，在話筒之中，終於屬於了我。

他們大概從顧以誠那裡聽過了我爸媽的事，三不五時地就叮囑顧以誠照顧好我，不能欺負我。

看得出來，兩個人都是很好的人。

因為都很好，所以才能養出很好的顧以誠。

飯後，阿姨將我拉到小陽臺說話，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高中時候保送的事情。

或許沒想到我會這麼坦承，顧阿姨愣了愣。

但很快，她反應過來，將我抱進懷裡。

「沒事的，小麥。」她輕輕拍著我的脊背，如同母親，「那個保送機會本來也是你們兩個人二選一，沒定下來的事，你爭取去了，就是你自己的能力夠了。」

「你不用為這件事擔憂，我和他爹一早就知道，也尊重顧以誠的選擇。」

「你從來沒有理所應當地接受這一切，從來都沒有壞心思，我們看得出來的。」

她說著，放開擁抱，看著我。

「我和他爹在他高中的時候忙於拓展業務，把他一個人丟在 B 市，他陪著你，你何嘗不是陪著他？」

「這小子為了在你面前表現出遊刃有餘的樣子，私底下不知道多努力學習，不然就他初中那吊兒郎當的樣子，高中可能真的會去學壞。」

「我也得謝謝你，小麥。」

談完話，從廚房洗完碗的顧以誠又偷摸著拽著我到了書房。

他支支吾吾：「我媽沒跟你說什麼我的壞事吧？」

我搖頭：「沒。」

顧以誠笑開。

有點傻。

我盯著他，我也笑。

笑著笑著，我想了想，從口袋裡拿出準備好的戒指。

給自己戴上女戒，剩下的，舉到了顧以誠的面前。

「接下之前，你想好了，我要利用你一輩子了。」我說，「利用你家有錢，利用你帥，利用你善良心軟。」

顧以誠盯著戒指，一邊嘟囔著怎麼能讓我求婚，一邊還是誠實地戴進了自己的指頭。

尺寸正好。

這個好人真是栽在我這個人生為他設置的坎裡了。

微風吹過，窗外樹枝搖晃，光影在他臉上閃爍。

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扒開茂密的枝杈，陽光原來一直都在。

「新年快樂。」我說，「我好喜歡你啊, 顧以誠。」

「我也好喜歡你，姜清麥。」

16

番外.顧以誠視角

姜清麥別有所圖的眼神其實真的很明顯。

顧以誠不笨，從小到大，人人都誇他有顆聰明的腦袋。

所以他很輕易地就發現了姜清麥那些故意展現給他看的場景。

他的確因為姜清麥好看對她有好感。

也覺得她可憐，也心軟，但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麼多。

天底下可憐的人很多很多, 個個都要管，他管不過來。

然而某次放學，下大雨。

他拉肚子蹲廁所蹲得有點久, 回去的時候班上的人已經走光了。

姜清麥沒有傘，趴在座位上等雨小再回去。

灰色的天，陰暗湿熱, 很容易叫人情緒不好。

就連顧以誠都有些煩躁。

然而姜清麥很有耐心。

她好像有一道題解不出來，寫了又改, 改了還不對。

她不氣餒。

興致勃勃地解題。

後面可能有點餓了, 她從書包裡拿出一塊硬邦邦的燒餅, 啃了一口。

她的身上有一種蓬勃的、旺盛的生命力。

仿佛什麼都打不倒她, 不論如何也能站起來。

叫人一眼就著了迷。

明明那時候姜清麥臉上汗津津, 頭發也有點散亂, 怎麼也說不上好看。

但顧以誠的心跳跳得比哪次都快。

他沒有哪一次比那天更慶幸，他有能力能幫到姜清麥。

顧以誠以前仗著自己腦袋好，學習其實怪散漫的。

他覺得無所謂。

為了姜清麥, 為了給她講題, 他才認真鑽研起課本，就是為了在對方問問題的時候能做到都能回答。

私底下, 他還教訓了說姜清麥壞話的人。

以最有效的、壞學生的手段。

可偏偏姜清麥還覺得他是隻純白的兔子, 就連聽見他說髒話，都震驚得要多看兩眼。

其實在她不知道的好多瞬間，顧以誠都有過很多陰暗的想法。

在午休睡著時，他也曾偷偷吻在姜清麥的額頭。

……

姜清麥選擇離開，顧以誠掙扎了很久, 最後選擇尊重她的決定。

在 A 大的時候, 顧以誠去見過她一次。

少女有了朋友，笑得比高中的時候開心多了。

他挺難過的，後來又想，姜清麥活得好也挺好的。

自暴自棄一般, 他腹誹, 青春期無疾而終的戀愛嘛，誰都會有的。

但私心裡還是走不出去。

看誰都覺得不行。

不是姜清麥就是不行。

直到後來, 他隨手翻新入職員工名單，看到了那個名字。

其實原本他想，如果沒有交集了, 就這樣吧。

但還是遇見了。

顧以誠調出姜清麥的簡歷, 看著姑娘簡歷上的一寸照。

一眼看, 還是心動。

她眼中永遠有吹不滅的火，幾年過去，燒得愈發旺盛。

於是他臨時決定, 在新員工入職的那天，開個會吧，全公司的那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