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都是上大學的人了，還這麼自私自利目中無人，是你跪下磕頭就能解決的事情嗎！」

三弟妹沉默了，撿垃圾的手也緩緩垂落。

她似乎陷入了一些思索。

看三弟妹偃旗息鼓，不再衝鋒陷陣，旁邊的三弟立刻就急眼了。

「大哥，平時大嫂欺負你我就忍了，今天你還能忍受被一個女人騎在頭上做主嗎！」

三弟試圖喚醒我妻管嚴的丈夫作為男人的自尊。

「大哥！印象中你是多有擔當、多重情重義的一個人啊，現在你能有這番作為，全都依靠你當初的辛苦打拼！這個女人驕橫跋扈，除了對你指手畫腳為你做過什麼了？」

「現在我老沈家祖屋的事情，你也允許她一個外人插手嗎？爸媽在世的時候就說了，向陽是我們老沈家的嫡長孫！這祖屋就是給他的！」

哦豁，一看兩套房子都飛走了，這人狗急跳牆，開始挑撥我們夫妻感情了。

沈靈樺望著那試圖帶他一起造反的三弟勾了勾嘴角。

「向陽是嫡長孫，那我就是嫡長子，兒子以後才輪到孫子，而在我這裡長媳的意思就是長子我的意思。」

他大手一揮：「那就照我媳婦說的做吧。」

三弟沈國旻愣住了，他似乎沒想到他大哥沈靈樺用魔法打敗魔法。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小姑子也開口說道：「其實最開始我是想保持中立的，可後來聽三弟妹說出心裡話，竟說我們有錢就理應被吸血，理應給她房子車子。」

小姑子搖頭而笑：「恕我不想當這種冤大頭。」

然後她當即宣布：「祖屋的那一份我也要。」

親戚們也都說：「我剛才聽這話也覺得不對，什麼叫別的不拿就拿房子車子？這是你們自己掙的嗎？」

「給你是情分又不是本分，還在那兒蹬鼻子上臉了。你家兒子這麼侮辱人，人家憑什麼還要給？」

「就是，我們到現在都還沒聽見你家沈向陽跟我們道句歉呢。」

「這世上沾親帶故的可不少，按你這麼說大家都理所應當該把自己的錢也給你了？」

三弟一家在諸位七嘴八舌的議論中灰溜溜地離開了。

走的時候把門砸得邦邦響。

「你們記住，今天是你們把我趕走的，往後可不要哭著上門來求我！」

室外一片悽風苦雨，室內卻是哄堂大笑。

7

沈向陽冷漠自私，沈佳敏卻是個好孩子。

她受夠了父母重男輕女，受夠了弟弟對她的頤指氣使，其實很早就有斷親的念頭。

隻是當時她還沒畢業，在社會上獨立生存比較困難。

再加上從小不在父母身邊長大，回城後一直渴望親情，總是遭受千般委屈也還是心存僥幸。

弟弟犯錯，哪怕和佳敏無關，父母都能拐著彎兒地責怪到她頭上。

這種事情從前發生了不少。

甚至長此以往，佳敏自己竟也試圖說服自己，父母責罵她一定是因為她有錯，而不是不愛她。

然而這次，佳敏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那晚哭著對我說：「爸媽當著眾親戚的面打我，是為了給他們、給弟弟開罪，更是為了拿大伯母的房子和車子。」

「他們精打細算，唯獨不為我想想，我已經畢業了今後在大家面前該多抬不起頭來。」

「隻是葬送了我的尊嚴，卻能保護最疼愛的兒子，得到最舒服奢華的大房子。這買賣可真劃算。」

我自知說再多的話，也沒有實際的幫助更有用。

「佳敏，既然你畢業了，就直接來我公司報到吧。」

佳敏原本還Ŧŭ̀ₚ和若妍抱團哭個不停，聽到這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大伯母，我看過你們公司的招聘簡章，實習生至少也是名牌大學本科畢業，可我隻是個普通本科，我真的能勝任嗎？」

「大伯母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也很聰明，要不是你父母從前堅持把你送到鄉下，耽誤了你的學習，你不會隻是現在這樣。」

「你知道大伯母是很願意幫助人的，隻是不願意幫助不懂感恩的人。」

佳敏握住我的手，重重點頭。

「我知道了大伯母。」

事實證明我並沒有看錯人，佳敏短短三年就已經在公司裡有了自己的研發團隊，事業做得風生水起，同事領導合作商都對她贊不絕口。

至於三弟妹一家，聽說佳敏現在生活得不錯，憑自己本事買了房又買了車，又上趕著來認她這個女兒。

可任憑父母說盡好話，佳敏也沒有理睬過他們哪怕一次。

每每都借口工作繁忙離他們能遠則遠。

久而久之，佳敏再靠不住，那一家子人就舔著臉求到了我跟前。

這次他們把沈向陽也帶來了。

沈向陽長胖了很多，看人的時候會對人笑了。

我看了他半天然後才恍然大悟：「向陽這是快畢業找工作了是吧？」

三弟妹之前鋪墊太多，口水都說幹了，現在一聽連忙就順杆子往上爬。

「吃飯的時候佳敏一直誇大嫂的公司好。」

「佳敏在大嫂這兒做得不錯，我尋思著我家向陽還比佳敏學校專業更好，應該也比佳敏更有能力。」

「行了，別再這裡踩一捧一了。」

我打斷他們。

「沈向陽我了解，是個天縱奇才，來我公司恐怕耽誤了他。」

說完我叫人把兩人撵出去了。

後來聽說三弟妹帶著沈向陽去了小姑子公司，可惜小姑子也不願收留沈向陽。

小姑子不收沈向陽的原因和我又不大相同。

三年期間雖然我們沒有再和三弟一家往來，小姑子卻並沒有如我這般完全狠下心來。

當時沈向陽臨近畢業想要考研，聽說小姑子有朋友是該專業導師，三弟妹想提前幫沈向陽疏通關系。

沈向陽這連書都沒看，就想著聯系導師，本來就很離譜。

但據說是他室友跟他說考研考公全靠關系硬，分數不夠也能上。

沈向陽不信親戚信朋友, 讓三弟妹求到了小姑子身上。

小姑子磨不開臉, 找到幾個說得上話的, 又是請客吃飯又是送茶送酒，最後沈向陽嫌棄考研考公太累給放棄了。

但這不是讓小姑最生氣的。

最生氣的在後頭。

聽說沈向陽突然放棄考試，小姑子跑到他學校想問問原因。

沈向陽明明在寢室裡卻躲著不出去見人, 任憑小姑怎麼喊他都當沒聽見，隻是翻著眼睛看了她一眼視線就落到了手機屏幕上。

三弟妹這邊又求著小姑子去勸沈向陽考試，小姑子隻好留到下午。

路上遇見沈向陽和幾名同學正圍著他們系的輔導員。

輔導員隨便給了同學們幾顆糖，沈向陽當場把輔導員誇上天了。

一會兒說這糖果又軟又絲滑, 不愧是國外進口。

一會兒又說這糖紙也是大師聯名, 有價無市隻能靠搶。

說得他們輔導員笑得見眉不見眼。

小姑子在後面聽得臉都氣綠了。

心想我給你疏通關系送了上萬不止的人情，你就翻了個白眼給我。

轉過頭為了一顆糖對外人千恩萬謝。

從此小姑子把三弟妹一家的聯系方式徹底拉黑。

如今沈向陽找工作求到小姑子跟前, 小姑子坐在辦公桌前冷冷說了一聲：「你輔導員你室友這麼能耐，你讓他們幫你找工作。」

沈向陽這才紅著臉走了。

三弟聽說後倒是很有志氣, 放話道求人不如求己，我們向陽本科畢業, 自有更好更光明的未來。

其實我還挺好奇他光明的未來在何方。

直到又過了兩年，我和合作商吃飯聊生意, 經過一間包房, 看見沈向陽跟一群老總喝酒。

之前對親戚們不理不睬的人, 現在對那些外人親哥哥親姐姐地喊著, 嘴裡盡是一些油腔滑調的說辭，姿態極盡諂媚，腰杆快要彎到地毯裡。

然而那些老總隻是看他說看他喝, 自己卻無動於衷。

偶爾嘴角溢出幾許來自上位者的鄙夷和冷笑。

沈向陽在這一桌子人眼中不過隻是跳梁小醜。

從前他沈向陽對家人重拳出擊，對外人卻唯唯諾諾。

現在他終於如願以償，可以對外人討好個夠了。

不過戲弄沈向陽的那群老總也不是什麼上位者。

在我面前也隻是一些喝湯的小嘍啰，更多時候連我的面都見不著。

飯桌上有個眼尖的看到了我，連忙躬身過來要請我進去坐會兒。

「不了。」我擺擺手，「你們盡興。」

見我要走，有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衝沈向陽罵道：「愣著幹嘛，還不請於總進來！」

沈向陽看清我的臉後瞬間呆住, 隨後是無地自容的窘迫。

沈向陽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的銷售, 靠業績吃飯，老板的命令他也不敢不聽。

我見那人把沈向陽罵得狗血淋頭，甚至還問候起他家人，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地被連累了。

心底一沉, 隨後胸腔中油然而生出一抹厭惡。

「我真要走了，那邊還有事。」

這時有服務員進來送菜, 我剛好借機離開。

在沈向陽來到我面前之前。

畢竟我也實在不想聽他喊我大伯母。

我不得不承認, 沈向陽的確變了, 無論是在領導面前卑躬屈膝，還是走向我時早早就擠出來的笑容。

都說明他比從前懂事了許多。

事情過了這麼多年，其實讓我記憶最深的，不是他在網上掛我。

而是他碰倒了一地垃圾, 卻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當時家裡都因為他鬧成這樣了, 他這個闖禍的卻在那裡穩坐泰山。

這是篤定天塌了有父母幫他頂著呢。

後來也果然如此，是他母親蹲下身去幫他料理那一地狼藉。

可如今到了社會上沈向陽會發現，父母能力有限, 再也無法幫他擋住外面的風雨。

他不是知錯了，是被迫面對。

五年前他母親可以幫他收拾碰倒的垃圾。

可人生的爛攤子他總得學會自己收拾。

常言道：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教就會。

這句話的含金量還在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