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我出嫁時，婢女掩瓶苦苦哀求我讓她做陪嫁，我允了。

不承想她早就與我的未婚夫私通了，婚後二人對我百般折磨，汙蔑我通奸，將我活活溺S。

我S後滿城唾棄。

隻有那我曾舍過一筐煤炭的瘸腿小叔子，如今的狀元郎，一跛一跛來到問他賞封的聖上面前，撩起紅袍跪下。

他一字一頓道：

「臣隻求，為竇氏三娘洗去冤屈。」

「還她一世清骨。」

重生後，我從送來的厚厚庚帖裡翻出了最簡單、最清寒的一封，對不可思議的眾人道：

「我要嫁他。」

1.

冰冷窒息的感覺如同潮水一般褪去。

我猛然驚醒，大口喘息著。

而女子的嬌笑聲和男子的唾棄聲還縈繞在耳畔：

「妾身不承想大娘子竟是這樣的人……」

「哼，我早就看出她是個不守婦道的蕩婦！」

他們竟然，竟然設計誣陷我通奸！

將我活活溺S！

我悲憤之下竟嘔出一口血來。

「姑娘，庚帖送來了。」

熟悉的聲音Ŧű̂ₔ從外間響起。

簾子一動，我看著面前還沒有穿金戴銀的掩瓶，才反應過來這已是重生後的第二日了。

「姑娘？」掩瓶看我拭嘴的模樣，狀似擔憂問了一句。

「無事。」

掩瓶便轉了轉眼珠，將一沓厚厚的庚帖放下，恭順地退到一旁。

看她這副樣子，倒好像是多麼忠心耿耿的婢女，卻是早早與我相好的竹馬私通。

可憐上一世我被蒙在鼓裡，在她苦苦哀求要做陪嫁時允了。

成親後便是被他們二人合起來百般折磨，最後汙蔑我與外男通奸，將我浸入豬籠，活活溺S。

我翻了翻面前的庚帖，果不其然，我那好竹馬孟懷容的庚帖被人貼心放置在了最上面。

而與我門當戶對，品行皆可，尚未婚娶的世家公子竟是再翻不出一個。

看來她早早就動過了這些庚帖，將那些好的都抽了去，似是篤定我隻能選孟懷容。

我注意到掩瓶的目光狀似無意掃過我的指尖，在看到我拿起孟懷容的庚帖時勾了勾唇角。

我輕聲道：「掩瓶，我要喝酸梅杏子湯，你去小廚房吩咐一聲。」

掩瓶應了聲，掃了我手中庚帖一眼而後推開了門。

看起來迫不及待要去給孟懷容通風報信了。

待她離開後，我轉而抽出庚帖底層最清寒、最簡單的一封。

這庚帖定不是他自己想送來的，是孟懷容捉弄於他，瞞著他給京城每位尚未婚配的姑娘都送了一封。

上世他因這個玩笑幾乎被人罵慘了，世人都笑他不知天高地厚，一個瘸子還幻想吃天鵝肉。

可就是這樣一個瘸子，在上一世我S後滿城唾棄時，隻有他記著我曾舍的那一筐煤炭，一跛一跛來問他封賞的聖上面前，撩起紅袍跪下，這年輕的狀元郎一字一句道：

「臣隻求，為竇氏三娘洗去冤屈。」

「還她一世清骨。」

我拿起這庚帖，對一旁派來的丫頭道：

「去告訴大娘子，我要嫁他。」

2.

片刻後，有腳步聲響起。

正當我以為掩瓶回來時，竹馬孟懷容溫潤的聲音響起：「青雲可是還憩著呢？」

我抬眸，他便含笑看著我，還抬指替我掖了掖被角。

陽光灑了些進來，照出少年深情的眉眼。

多麼好的偽裝啊。

好像他是一個多麼愛我的郎君。

上世他還是作這樣謙謙君子模樣，疼著我護著我，拉著我的手，陪伴過我懵懂的垂髫之歲。

走過我滿心歡喜的及笄之年。

直至成親時他輕吻我的指尖，言之鑿鑿，「孟懷容此生定不負卿。」

可後來……為了掩瓶丟失的一隻手镯，寒冬臘月，硬生生逼著我到冰湖中去尋的也是他。

我被凍得幾乎失去知覺，他抱著有了身孕的掩瓶靠在窗邊，靜靜看著我，竟還吟詩一首。

後來他甚至寵妾滅妻，與掩瓶合謀誣陷我至S。

面前的人好像披著惡鬼皮。

我別過腦袋，「我要歇息了，你走吧。」

他愣了愣，拉住我的手，「青雲，你怎麼了嗎？待你我二人成親後……」

我抽回手，厭惡道：「我不嫁你。」

孟懷容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我們青雲可是害羞了？」

「你呀，從小到大都是一副這樣扭捏的性子。」

孟懷容似乎篤定我定會嫁他。

也對，那掩瓶一早就給他通風報信完了。

隻可惜這次，掩瓶報的是假信。

孟懷容離開後，不多時掩瓶就走了進來。

她嘴上的口脂被吃得幹幹淨淨，還伸手一直去拉高衣領子。

這副鬼鬼祟祟的模樣，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去做什麼了。

不過此刻我也無暇顧及她了，外間長姐的聲音大咧咧響了起來：「三妹妹，別睡啦！」

我便打發掩瓶出去了。

長姐笑嘻嘻走過來，掐了掐我臉蛋，掃了眼一旁的庚帖直犯嘀咕：「好多庚帖，我家三妹妹真是討人喜歡，讓我也來瞧上一瞧這些郎君。」

說著她翻了翻幾封，卻是慢慢蹙了眉，「怎麼都是些……不入流的……」

不過她一轉眼，眼尖看到了我手旁孟懷容的庚帖。

她於是拿起來笑道：「這不是孟家那隻軟腳蝦嘛！」

「三妹妹你是要嫁他？」

我搖搖頭。

果不其然，她便含笑道：「我瞧著他倒是頗為順眼，妹妹不嫁不如讓我來嫁！」

上一世長姐也是這樣對我說的。

其實她並不喜歡孟懷容，選他隻是為了應付爹爹和大娘子的催婚。

她和長公主早就兩情相悅，不過想找個假夫君來堵住悠悠眾口，這廝也不想糟蹋良家少年郎，看孟懷容自幼與我一起長大，知道他不是好東西，便起了心思。

上世她也勸過我，坦言道那孟懷容絕非良人，可惜情竇初開的我卻誤解了她的意思，臭罵她好一頓，也與她生了嫌隙，後面更是漸行漸遠，直至不聯系。

被我婉拒後，她索性找了京城一個惡貫滿盈的紈绔，卻不承想長公主吃醋之下，竟然將那人尋了個由頭扔進了大牢。

不過那人也算是罪有應得。

同樣的，孟懷容也是罪有應得之人。

不知道這一世長公主又該怎麼對他呢？

我索性將庚帖放在她手中：「長姐隻管隨意嫁。」

長姐也是起了疑心：「你與那孟懷容當真無一點情分？」

我斬釘截鐵：「隻有兄妹之情。」

長姐哈哈大笑，提筆隻在庚帖上寫了個竇氏女允。

「剩下的懶得寫了。」她解釋道。

我一點也不信，孟懷容自幼就怕極了會武的長姐，她隻是想騙婚而已。

可如此還不夠，我於是又對長姐道：「長姐去送還庚帖時，記得讓長公主送你的那個丫頭去，而且務必要送到孟家大夫人手中。」

「為何？」長姐不明所以。

「長姐隻管按妹妹說的做即可，保準能騙婚成婚。」

長姐於是樂不可支，點點我的鼻子說我原是個「白切黑」。

我們姐妹於是又笑作一團。

3.

長姐離去片刻後，大娘子那邊來了人，吩咐我過去一趟。

這是來盤問我了。

我定了定心神，去了她的院子。

一推開門就是撲面而來的檀香味，大娘子搓著手裡的佛珠，淡淡掃了我一眼。

「你與那孟懷容不是自幼相識，青梅竹馬？怎麼選了孟家二郎？」

我行禮，「回大娘子，青雲與孟大哥隻是兄妹之情。」

她聞言，舒緩了眉頭，「不多時前你那毛毛躁躁的姐姐還過來說要嫁給他，她不著調了這麼久，也終於有了成家的想法，做娘親的心中甚是歡喜……」

大娘子在敲打我，我於是繼續恭順乖巧道：「大娘子明鑑，長姐隻是性子坦率，該開竅的時候自然開竅。」

她笑了，滿意地點點頭，「你姐姐性子能有你一半平和倒好了。」

「而且那孟家二郎，雖然腿瘸是瘸了點，不過勝在有才華……」

「過兩日便讓人把庚帖回了。」

她允了這門親事，通常她和爹爹的意思也大差不差，我便松了口氣。

第二日我出了門，打算為我那可憐的未婚夫買些東西。

路過一個首飾鋪子，我被裡面一隻玉簪吸引了目光，可惜還未上手拂弄兩下，就聽到掩瓶的笑聲從裡間傳來。

我抬頭，果不其然看到早上向我告了假的掩瓶正嬌滴滴地笑，一旁站著的孟懷容拿起一根簪子在她發髻上比劃著。

郎情妾意。

見此情形，我胃裡一陣惡心，幾欲嘔出，索性扔了簪子打算離開。

卻不料那邊的掩瓶眼珠子尖瞧見了我，轉身向裡間躲了去，孟懷容朝這邊看了一眼，竟是直直走了過來。

我左右躲不過，隻能站在原地等他過來。

他款款過來，拿起我放在一旁的簪子笑道：「剛剛還碰到你身邊那個丫頭詢問了你兩句，結果說曹操曹操就到。」

「這簪子瞧來你頗為喜歡，不如我便買了送你……」

「不用。」我慢慢後退一步，「這簪子我不喜歡了。」

孟懷容被嗆了一句，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那雲兒，這鋪子裡的首飾你可再有喜歡的，隻要你喜歡，我便統統讓店家打包了……」

「沒有喜歡的。」

我轉身欲離開。

「青雲。」他拉住我的手，「好歹我們將來也是要做夫妻的，你別這樣子……」

「誰說我一定嫁你。」

我被他逗笑了。

「你定會嫁我。」

孟懷容慢慢靠近，SS盯著我，語氣不容置喙。

我甩開了他的手，拉著婢女離開。

還未走兩步，身後孟懷容拿著一大串糖葫蘆追上了我，氣喘籲籲道：

「雲兒，從前我若惹你生氣，隻要一串糖葫蘆就能哄好你，不知道還作不作數……」

我沒有回頭，隻是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淚。

幼時我們二人若是鬧了矛盾，他每次都先低頭，拿著一串糖葫蘆過來可憐兮兮求和。

原來年少情深，也可以走到相看兩厭。

甚至於……恨。

「女也不爽，士貳其行。」

「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我默默念著，隻覺心中如此痛絕。

孟懷容還在一旁喋喋不休。

我索性接過糖葫蘆，他的唇角剛剛揚起。

下一秒——

「啪——」

我把糖葫蘆狠狠砸到了地上。

糖漬濺開，濺了些到孟懷容霎時陰沉的臉上。

「現在不作數了。」

「因為——」

「我不稀罕了。」

身後孟懷容咬牙切齒道：「竇青雲，你太過分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

4.

孟懷容怒氣衝衝回了尚書府中，迎面碰到了貼身小廝過來道喜：「公子，今日那竇府回帖了。」

孟懷容心道果然，竇青雲這個丫頭就是這樣的性子，一邊嘴裡說著狠心的話，卻恨不得立馬嫁給他呢！

「公子，你可要過目兩眼？」

「不用，我早已知曉，母親那邊也早就知會到了。」

「還有一件事！公子，聽說您替孟羽送出去的帖子居然也有人回了！」

孟懷容一陣奇怪，他詭異道：「滿京城都瞧不上他這個瘸子，誰會回他？」

「聽說是竇府的一位小姐。」

孟懷容今日實在被氣得厲害，聞言隻是冷道：「竇府姑娘那麼多，可能有哪個瞎了眼的看上他了吧！」

而剛從書院回來的孟羽，被孟母叫到了書房。

「你真是好運氣，滿京城也隻有竇三瞎了，願意嫁你。」

孟羽聞言，平靜的眸子泛起漣漪，他SS握拳：「我並無婚配想法，那庚帖不是我送的！」

「閉嘴！」孟母冷嗤一聲，「我已替你允了，竇家是大戶，攀上對我們家百害而無一利。Ṭű₁」

孟羽咬牙，「我不要。」

孟母拂袖，將書砸了個稀巴爛，「閉嘴，你自己怎麼樣我管不著，可別壞了你大哥的事！」

「剛剛來送還寫著竇氏女的帖子的婢女，是長公主送給竇家長女的那位，這分明就是那竇繁星看上了我兒！」

「那竇三雖與你大哥自幼青梅竹馬，可惜皇親國戚面前，這點情分實在算不了什麼，你隻管老實守住嘴娶了竇三，別壞了你大哥的好事！」

孟羽收緊指尖，甩袖離開了。

身後孟母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讀了幾年書又把他能耐了，給我把他的飯停幾日！」

5.

而我這邊，馬車到了府邸還未停下，門口的小廝便急匆匆地過來，「三姑娘，有個，有個人要見你！」

是誰？

我掀開簾子，迎面一陣疾風刮飛了我的發帶。

那發帶飄飄揚揚，落到了一襲素衣旁。

我抬頭，對上了一張俊冷面龐。

和孟懷容有三分像，輪廓清冷極了。

可上天還偏愛他，眉心還落著一顆紅痣，添了幾分正氣。

如此熟悉。

他看了我片刻，彎腰拾起了我的發帶，一跛一跛走了過來，抿唇，「姑娘，你的發帶。」

我接過發帶。

他的黑靴上沾染著青泥，看起來是走了許久才過來的。

也是，娘親早逝，又是庶子，還有腿疾，指不定被孟懷容那個小心眼的母親怎麼欺負。

又怎麼可能舍他馬車呢？

上一世嫁進孟家碰到他時，半大的少年，總是穿著不合時宜的單薄衣服，抱著書一跛一跛地走。

也是尚書看他這個兒子有幾分讀書的天賦才放他去了書院，不然以孟母的性格，非得把他關一輩子關到S。

我想起了上世與他最後的一面，少年蜷縮在雪地裡，被打得奄奄一息。

孟母不準他用碳，冬日嚴寒，凍得受不了的他隻能去偷碳，卻被發現生生遭了一頓毒打。

彼時我已被孟懷容掩瓶二人折磨得病骨支離，看著倒在雪地裡的少年，起了惻隱之心。